“不過父皇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顧以恒上下打量著顧戰庭,眼里頗有些驚奇:“你竟然把自身最后一縷氣脈散了……還是給誰了?是了,前些天據說陸行舟來見過你。”
顧戰庭淡淡道:“給他又如何?”
顧以恒笑了:“他是導致你一切失敗的仇家,你早有這種氣度,早干什么去了?”
“人在不同的時候,心思自是不同。少年時的我發奮振興大乾之日,也不會想到多年之后大乾氣脈會有被我自己親手敗了的一天。”顧戰庭悠悠道:“同樣,要是二十年前早知今日,我會把你糊墻上。”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顧以恒,糊誰呢。”
“那也是因為以恒身上必有什么漏洞被你鉆了,否則你為什么不選擇以誠以棠?”顧戰庭很是平靜:“你這種奪舍很特殊,應該是和本人結合得十分融洽緊密,否則即使再是深居簡出,我和夜聽瀾也該能看出來的。可直到現在面對面,我都看不出奪舍跡象。”
“你現在還能看出個什么?”顧以恒啞然失笑:“憑你現在老態龍鐘修行散盡的水準?”
顧戰庭頷首道:“那也是。不過既然我都要死了,能否做個明白鬼?”
顧戰庭玩過很多陰謀,很了解陰謀者的一項心理:成功做到某件事,一定會有得意洋洋的傾訴欲,尤其是看見受害者震驚痛恨的表情。
要是少了這一環,和錦衣夜行有什么區別,成功了都少了一個爽點。
所以顧以恒多半會說。
果然顧以恒悠悠道:“與其說是奪舍,不如說是種下一個種子灌溉發芽,當種子長滿了他的靈魂,他就成了我。其實理論上,此身確實還是顧以恒,只是思維既然和我同步了,那便成了我。”
顧戰庭道:“倒更近于玄女應身?化身千萬。”
“倒也是。裴初韻體內有玄女的種子,所以當初玄女不是直接鉆她靈臺奪舍,而是催動了種子……可惜裴初韻神魂穩固,還有天羅傘,導致堤壩堅實,種子無法破土。但這個后患依然存在,不知道陸行舟將來會怎么處理,是不是歡愛正濃之時發現身下的變成了玄女,我很期待看見那一天,哈哈哈哈……”
顧以恒笑得很是歡樂,顧戰庭道:“陸行舟與你也有仇?你這希望他倒霉的心態倒是挺有意思。”
顧以恒笑道:“說有也確實有。只是這就沒必要告訴父皇了。”
顧戰庭道:“還有一件事。”
“父皇請說。”
“既知我現在已經是廢人,你要殺我可以用很多手段,甚至不需要殺,過兩年我自己就壽盡了。為什么還要急著親自出手,就不怕留下一個弒父的破綻?”
“當然是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做。”顧以恒微微一笑:“父皇,你可知自己的山河之祭只是個簡化版本?”
顧戰庭終于瞇起眼睛。
顧以恒嘆了口氣:“首先大乾代表不了天下河山,其次……祭品里少了皇帝本身,又哪來資格號稱山河之祭呢……”
顧戰庭微微頷首:“我知道了。但現在我不僅不是皇帝,連最后一絲氣脈都不存,你殺我還有什么用?”
“那不要緊……你曾是,這就可以了,就像將來我擊敗龍傾凰之后,她也不過‘曾是妖皇’。”
顧以恒說著,終于伸手抵在了顧戰庭額頭:“該說的說完了,父皇可以安心去了,還有什么遺要交待么?”
顧戰庭卻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有……朕這一生乏善可陳,卻也寧死于英雄之手,不死于小人之祭,你準備好祭你自己便是。”
顧以恒心中一個咯噔,就看見顧戰庭身上冒起黑火,瞬息之間焚燒殆盡,連個灰都沒留下。
陸行舟的無天黑炎,從來最是無聲無息。當時鉆進顧戰庭體內之后,本體回了魂幡,卻還殘留一絲沒出來,就更是隱蔽。
本來是防止顧戰庭自己有什么后手,可陸行舟既知新皇有問題,便與顧戰庭有了默契。只要顧戰庭心念一動,黑炎隨時就能給他個痛快。
這瞬間燒毀,顧以恒想收集個部件都做不到。
顧以恒下意識催動力量想要阻止卻已經慢了一拍,只夠把這縷黑炎滅了個干凈。
“陸行舟……”顧以恒溫文的神情在黑暗中變得十分猙獰:“我們之間,沒完。”
黑炎一滅,剛剛入睡的陸行舟立馬有所覺,睜開了眼睛:“他果然是乾元。”
黑炎主體鉆出了魂幡,把剛才那縷分身聽到的話完整傳達了一遍。
沈棠也醒了,默默聽著黑炎講述,眼眶微紅:“他……死了?”
黑炎賠笑:“稟告主母,先帝說,他做不得階下囚,早幾天前其實就可以死了。之所以多活幾天,只為了套話,希望對您有用。”
沈棠沉默片刻,低聲道:“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災自外來,眚由自作,迷溺至此,無往非害。最后說……不必為他嘆息,祝棠兒新婚快樂、余生歡喜。”
第五卷終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