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速運轉:“數據核算絕無問題?工部勘估的人是否可靠?會不會是計算有誤,或者……有人刻意夸大?或是戶部于材料采買上……暗中動了手腳?”
陳香肯定地搖頭:“我們的核算,反復驗算過三遍,絕無疏漏。工部前去勘估的官員,是師兄較為倚重的實干之臣,素有清正之名,應不會在此等大事上妄。而且……”
他眉頭緊鎖,清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困惑:“工部信中提及,他們甚至核對了戶部負責采買運輸的物料樣本,規格亦與過往無異。計算方式,也是完全按照我們提供的公式。一切看似都對得上,但若需承受得住束水后的水壓沖擊,這耗費……就是平白多出了一大截!”
一切都對得上,結果卻天差地別?
王明遠的心沉了下去。這比單純的核算錯誤更可怕。這意味著問題可能出在更隱蔽、更根深蒂固的地方。
他的目光掃過書桌上攤開的幾卷前朝水利典籍,腦中忽然像有一道閃電劃過!
材料!是了!
他和陳香之前所有的數據核算,依據的都是工部存檔的、歷年河工奏銷冊上記錄的“標準物料”及其“理論耗用量”!
那些檔案,年代最近的,也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了。更有些關鍵數據,甚至引用的還是大雍鼎盛時期修建大型水利工程的標準!
如果……如果現在實際用于河工的物料,其質量、規格,早已暗中“偷工減料”,達不到檔案上記載的“標準”了呢?
舊法疏浚,不過是哪里漏了堵哪里,塌了補哪里,用的本就是這些‘不足秤’的沙石土木,靠的是堆重量、拼厚度去硬扛。壩體夯得不夠實?多用土方堆厚些!石料尺寸小了點?多扔幾車下去!無非是靡費些人工土方,賬目上卻合規。
可束水攻沙之法,要的是巧勁,是精確計算的堤壩角度、坡度、承受的瞬間沖擊力。它就像一張拉滿的強弓,對弓身每一處的韌性與強度都有嚴苛要求,差一絲,崩斷的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