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用那沉靜的目光再次緩緩掃過臺下黑壓壓的學子,仿佛要將每一張年輕而充滿渴望的臉龐收入眼中。
片刻后,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平和,仿佛帶著某種力量,穩穩地送入每個人耳中:
“諸位學子。”
僅僅四個字,便讓所有人的心神為之一定。
“老夫致仕歸田,已有三載。今日重登講堂,見諸君眉眼間,皆有‘求仕’之切、‘向學’之誠,心下甚慰,亦頗多感慨。”他語氣平和,如同與晚輩閑話家常,卻字字叩擊在心扉之上。
“世人皆道,科舉乃‘登云之梯’。此不虛。然,多數人只教諸君埋頭背誦注疏,反復研磨策論格式,卻鮮少有人能說清:科舉所考,究竟為何物?所選,又為何等人材?”
他微微停頓,目光變得更加深邃:“老夫今日,便倚老賣老,以數十年讀經、為官之些許淺見,與諸君淺聊三件事。此三事,皆與科舉息息相關,更與諸君未來立身處世、報效朝廷之根本息息相關。”
臺下學子無不屏息凝神,豎耳傾聽,生怕漏掉一個字。
“其一,便是經義之道。”
周老太傅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力量:“諸君備考經義,多喜下苦功,將前人《四書章句集注》逐字背誦,甚者,連某句注疏出自某卷某頁,皆能記憶無誤。此乃苦功,是根基,老夫深知其不易,亦肯定其價值。”
話鋒隨即一轉:“但若止步于此,則未免落入下乘。經義之真義,絕非死記硬背便可窮盡。
老夫曾見一考生答卷,題目出自《論語》‘政者,正也’。其通篇皆引前人注疏‘政以正人,故必自正始’,字句工整,無一錯漏。
然,通篇讀完,竟無一句談及‘今日之正,當如何行?何處正?又如何正?’此類答卷,縱是字字珠璣,無懈可擊,至多可得‘合格’,難獲‘拔萃’之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