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內靜得能聽見檐下雀鳥的輕啼,天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涌入,在紫檀木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將案上的卷軸、筆墨都染得清亮。
李世民身著常服斜倚在軟榻上,眉宇間帶著幾分批閱奏折后的疲憊,卻依舊難掩帝王的威儀。
殿門被輕輕推開,陳文躬身而入,倒騰著小碎步走上前來,“陛下,長孫司空求見。”
“讓他進來吧。”李世民就知道長孫無忌不會直接走,肯定會來找自己的,這才什么都沒干,專程等著他。
“是。”陳文應聲而退,到外面躬身請長孫無忌進門。
長孫無忌拾階而上,袍角掃過光潔的金磚地面,帶出細微的聲響。
他手中握著一卷畫軸,神色沉靜,走到案前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李世民撩眼皮瞄了一眼他手里的卷軸,微笑道:“惠褒把哪幅畫給你了?”
長孫無忌雙手將畫軸奉上:“是他書房中一直懸著的那幅。”他頓了頓,補充道,“皇后娘娘的畫像。”
李世民接畫軸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
他解開系帶,動作緩慢地將畫軸在案上鋪開。
明亮的光線霎時照亮了整幅絹面,云鬢常服的女子執卷而坐,窗外的玉蘭枝探進半幅,與她唇邊那抹極淡的笑意相映,沉靜而溫柔。
殿內靜了片刻,只聞更漏滴答。
李世民的目光在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西移的日頭將光影又挪動了一寸。
他伸出手,指尖虛虛拂過畫中人的衣袖,最終卻沒有落下。
“這畫,朕看過。”皇帝的聲音有些低,聽不出什么情緒,“一直掛在他書房東墻。”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明晃晃的天光,忽然嘆道:“這畫朕看過,可那混小子一口氣送出去了四十七幅畫給別人,那些我連一幅也沒見過。”
這話說得平淡,卻讓侍立一旁的陳文將頭垂得更低。
他可是親眼看到剛才皇帝為這事,氣得咬牙跺腳的大罵了魏王一通,當然魏王對此毫不知情,皇帝就沖著空氣罵的。
長孫無忌心頭微凜,他窺探皇帝神色,只見李世民面上并無慍怒,只是有一絲絲的遺憾掛在臉上。
“陛下,”長孫無忌斟酌著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惠褒以畫贈人,本是酬答詩文的雅事。只是所贈之人,未免過多。西華廳貴女,幾乎囊括了京中五品以上官員所有適齡嫡女。如今各家府邸皆得魏王墨寶……”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李世民,語氣凝重了幾分:“臣只怕,有人錯會了意。以為這是魏王殿下在施恩結緣,廣布人情。長此以往,恐惹朋黨之議,于朝局安定無益,于惠褒而亦非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