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朋黨”二字咬得清晰,卻又迅速補上一句,顯得憂心忡忡:“當然,惠褒絕無此心。只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惠褒少不經事,不知人可畏,陛下當給他提個醒才是。”
“輔機,你多慮了。”李世民將皇后的畫像緩緩卷起,動作小心,“這事朕問過了。賜畫其實是高明的主意,他想讓青雀在那群貴女里頭,挑個可心的人。”
他說著搖了搖頭,似是好笑,“青雀不想挑,便耍了個滑頭,他每人送一幅,這樣既不駁太子的面子,又不會惹哪個貴女多想,就是這么點子事,沒你想的那么復雜。”
長孫無忌心中念頭急轉,皇帝這話,是真心如此認為,還是有意淡化?
他面上適時露出恍然與唏噓之色:“原來如此,太子殿下關愛兄弟,其心可嘉。只是惠褒這法子,終究欠些周全。如今這么多幅畫已經送了出去,難免有人會多想,還是設法化解的好。”
“哦?”李世民看向他,目光深邃,“依你之見,該如何化解?”
長孫無忌微微傾身,聲音壓低了些,卻字字清晰,“臣愚見,不若設一賞畫宴。”
“賞畫宴?”
“正是。”長孫無忌眼中閃著精明的光,“就以品鑒書畫、君臣同樂為名,宴請百官,讓那些得了畫的人家,將魏王殿下所贈之畫一并攜來宮中。屆時,將諸畫并列懸掛,供陛下與群臣共賞。陛下可于席間,將此番贈畫的緣由說開,明不過是太子殿下成全兄弟、魏王殿下酬答詩文的雅事,并無他意。如此,誤會可消,流可止。”
他觀察著皇帝的神色,繼續道:“此一來,正了視聽,安了人心。二來,陛下與群臣共賞佳作,亦是雅事一樁。三來嘛……”
他笑了笑,帶著點恰到好處的體貼,“將那些畫匯集一處,陛下不就能一次看全了么?也算彌補一點遺憾。”
李世民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這個主意不錯,送出去的畫不可能再要回來,再心疼也得顧全臉面。
更不可能挨家挨戶地跑過去看,再說就算你跑過去,也不一定看得著,畫都是賞賜給小姐的,你還能從人家閨房里要東西嗎?
賞畫宴,只要一頓飯就能把所有的畫都要回來,呃,只是要回來看看,看看也行。
酒席宴中將可能滋生的猜疑,擺到明面上,將私下的贈予,變成一場公開的、在帝王注視下的“雅事”。
是澄清,也是審視。是撫慰,也是敲打。
“準了。”李世民將卷好的畫軸輕輕放在案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
他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此事就由輔機你來操辦。”
“遵旨。”長孫無忌躬身,掩去眸中一絲幾不可察的微光,就知道皇帝有炫兒的愛好,這賞畫宴可謂正是撓到了他的心上。
經此一宴,李泰也會明白,在京中隨便的一個小舉動,都會掀起驚天的浪,還是早日就藩的好,到了封地就是一城之王,只要不起妄念,便是鐵打的一世逍遙。
惠褒這一走,終生不得回京,就權當是舅父給你準備了一場盛大的餞行宴吧。
長孫無忌的躬著的身子,剛剛站直,門外忽然傳來喊破嗓的一聲喝報:“六百里加急!”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