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風裹挾著銅鶴香爐里逸散的沉香余煙,絲絲縷縷纏上李泰與長孫無忌的衣袂。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立政殿的青石板路上,石板上的水珠被腳步驚得微微顫動,暈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
李泰腳步輕快,方才在殿內的緊繃勁兒散了大半,臉上又掛上了那副人畜無害的笑模樣。
“舅父消消氣,皇兄他就是那性子,好話從來不會好好說。”李泰放低了聲音,語氣里滿是勸慰,“皇兄不過是想讓皇妹活動活動筋骨罷了,也是怕舅父把她嬌慣壞了。”
李泰這么蒼白的話,根本也起不到安慰人的作用,長孫無忌沉著臉,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方才被李承乾那句“休棄她也行,和離也可以”堵得胸口發悶。
“太子如今是越發胡鬧了,彌月宴本就沒有必要請那些貴女,放著朝臣不請,請一群鶯鶯燕燕到東宮來。”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越想越氣,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青石板被踩得噔噔作響。
“舅父錯怪皇兄了,這事不是太子主張的,是太子妃張羅的。”李泰撒謊是越來越利索了,都不用過腦子,張嘴就把太子妃搬出來了。
太子妃剛出月子,人家喊點姑娘進宮來熱鬧一下,這不挺正常的嗎?
“設宴也就罷了,偏要分什么東西兩廳,西廳貴女賞畫題詩,歌舞升平,還有賞賜;東廳倒好,被他拉去后花園澆菜,弄得一身泥污不說,還平白落下這么一道諭令,這能怪薇兒心里委屈嗎?換誰誰不生氣?”
長孫無忌一方面心疼回家后大哭的女兒,一方面確實理解不了太子這精神病做法,誰家設宴還分個兩廳待客?
兩廳的待客法還截然不同,這不是故意讓人心理不平衡嗎?這純屬于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這個事說起來,只能說是事前沒商量,事后沒想到。
李承乾沒想到李泰會給每人發一幅畫,李泰也沒想到李承乾能領著一群金枝玉葉澆花去。
“舅父有所不知。”李泰連忙快走兩步跟上,陪著笑說道:“西廳都是官宦之女,東廳都是皇親貴戚,正因為是自家人,才更隨意了些。”
李泰說著抬手撓了撓額頭,很是尷尬地繼續說道:“至于賞出去的那些畫,是我錯會了皇兄的意思,他說的是擇一人賜畫,我以為讓我一人賜一幅畫。”
長孫無忌聞腳步微微一頓,稍停片刻,上下打量了李泰兩眼,這是拿誰當傻子呢?
發話的太子不傻,傳話的陸清不傻,聽話的李泰是怎么會錯意的?
就算是會錯了意,那么多幅畫,他能聽李承乾一句話,就毫不猶豫地都送人了?說到底還是他愿意送。
等等,他愿意送?他的畫可是朝堂上下公認的寶貝,說是無上之珍或許夸張了,但說片紙難求,絕對是個事實。
他為什么愿意送?送給一個人,是份大大的人情。人手一份,誰會領他的情?
李泰不是傻子,拿著頂好的東西白白送人,他會沒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