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水汽漸漸凝作細碎水珠,順著白玉嵌縫緩緩滑落,銅鶴香爐里的沉香余煙纏著涼風,在殿內繞出淡淡的弧線。
李世民眉峰微挑,目光在長孫無忌與兩個兒子之間打了個轉,沉聲道:“你們兩個又作什么怪了?”
李承乾和李泰對視一眼,誰也不肯先接話,都默默無語地裝聾作啞,還都笑嘻嘻的。
他倆心里有數,鐵定是彌月宴惹下的禍根。
李世民狠狠地白了他們一眼,又看向長孫無忌,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長孫無忌便說起他的女兒長孫薇,自從那天參加了東宮的彌月宴之后,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
說是那天東宮分兩廳待客,西廳的貴女們品畫題詩,最后還每人帶走一幅魏王殿下的畫作;
而東廳的貴女們則被太子帶到了后花園,個個都要親自提水澆園,弄得一身狼狽,什么都沒得到不說,還特意給她們下了一道諭令。
“什么諭令?”李世民納悶地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就閉緊了嘴,不肯說話。
長孫無忌也搞不懂李承乾抽的是什么風,他就無可奈何地說道:“命她們歸家后每月需親手織布三匹、自制衣裳一身,且不許婢仆相助半分。”
“這是什么道理?”李世民的目光盯上李承乾,必要他給出一個答案。
李承乾面不改色,慢條斯理地系緊方才有些松散了的衣帶,聲音平穩無波,“女子習勞,乃知民生艱難。織布裁衣,是為明‘一絲一縷,恒念物力維艱’。此非苛責,實為教養。”
“教養?”長孫無忌像是被這話燙著了,袖中的手緊了又松,“薇兒也就罷了,她養在閨中理該學些針織女紅,做些灑掃之事也使得。長樂公主金枝玉葉,又自幼體弱,她如何做得來?別人我不管,長樂在我家里這種粗活是一指不許沾。”
若不是為了長樂,李承乾根本不會下這道諭令,說實話,別人愛做不做,只有長樂是非做不可。
李泰雖然不明白李承乾這么做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李承乾自有他的道理,無論如何他都要先站在李承乾這邊,至于為什么,大可沒人的時候再去問。
“舅父說的對。”李泰搶著開了口,他笑著說道:“皇妹在宮里的時候是公主,嫁到民間是民婦,理該守舅父家的規矩,她在舅父家做什么活計當由舅父說了算。”
李世民也不舍得讓長樂干粗活,灑掃庭院?別說長孫府的庭院,就是太廟的院子也不配李麗質去掃。
于是他笑著說道:“是啊,嫁出去的人了,在婆家怎么過日子,你這當哥哥的還管得著嗎?”
“阿爺之有理,在婆家怎么過咱的確管不著。”李泰的眼珠子一骨碌,笑著說道:“既是皇兄惦念皇妹,不如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令皇妹回宮一日,如何?”
在長孫府究竟有沒有勞作,有沒有下人幫忙,誰也不知道,總不能明目張膽地派人到長孫府監督吧?
只要把長樂叫回宮來,就可以盯著她了,想讓她做什么都不費事。
如果李承乾的目的就只是讓長樂勞動一下,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如果他不是想讓長樂勞動,而是想借此落長孫府的面子,那他自己會提出異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