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云殿內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李承乾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背脊挺得筆直。
他刻意褪去了軟墊,粗糙的石面磨得膝蓋生疼,紅痕早已透過后褲滲出來,可他握著狼毫的手卻穩如磐石,一筆一劃寫得端方遒勁。
桌上已疊了厚厚一沓請柬,朱紅封皮燙著鎏金紋樣,皆是邀京中貴女下月初一至東宮赴彌月宴的帖子。
嫡皇孫滿月,這是東宮的喜事,理該大肆慶賀。
孩子剛出生的時候皇宮里大宴群臣五天,可太子妃卻在坐月子,舉國歡慶的時刻,唯有她不能出門。
現在孩子就快滿月了,李承乾要補給她一個彌月禮,設湯餅會,這次不請群臣,只請貴女。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要請魏王殿下臨席觀禮,共鑒淑媛,目的自然是借機給李泰選個魏王妃。
“咚、咚”兩聲輕叩,門外傳來趙德全的聲音:“太子殿下,魏王殿下到。”
李承乾心頭一動,飛快將最后一張請柬落款寫完,隨手攏了攏紙堆,起身時膝蓋傳來一陣鉆心的疼,他下意識蹙了蹙眉,快步坐到案邊的蒲團上,順手將一張散開的請柬壓在膝頭的袍襟上。
殿門被推開,李泰一身月白錦袍,緩步而入,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大殿,又落在李承乾局促的坐姿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壞笑,徑直走到案前斜睨著他,“要不然你搬到凝云殿來住吧,這才幾天,怎么又被關起來了?”
他語氣里滿是戲謔,眼神卻沒放過李承乾藏請柬下的膝蓋,刻意挺直卻微微發僵的腿,隱隱透著不對勁。
李承乾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隨即滿含苦澀地笑了笑,伸手將膝頭的請柬往前推了推:“阿爺疑心病犯了,非說是我讓秦勝派人去刺殺的你,我說什么他都不信,我能有什么辦法?”
“我有辦法。”李泰眼角浮起促狹的笑意,慢慢地坐在了李承乾的對面,“去京兆府敲登聞鼓,就說你被當今圣上冤枉了,讓他給你做主。”
“真是個好主意。”李承乾使勁白了他一眼,“我倒真想看看,本宮的狀子,他是用哪只手接的。”
李泰瞥了眼那疊厚厚的請柬,又抬眼看向李承乾,笑問:“這玩意兒還用你親自寫?”
李承乾指尖劃過朱紅封皮,“閑著也沒事,再說親自下筆才顯誠意嘛。”
李泰指尖捻起一張空白請柬,目光在朱紅封皮上轉了圈,抬眼看向李承乾,語氣少了幾分戲謔,多了幾分認真。
“父皇既已起疑,你總該想法子自證清白才是,總不能一直這般被動等著吧。”
李承乾聞,拿起案上的狼毫筆隨意蘸了蘸墨,筆尖在宣紙上輕點出一個墨點,語氣坦然地開了口。
“該說的都跟阿爺說過了,秦勝刺殺你是事實,我殺他是一時情急,沒什么可再辯解的。你心里若是有疑慮,有什么想知道的,盡管問便是,我知無不。”
李泰盯著他坦蕩的眼神,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聲,拿起另一支狼毫筆,蘸飽了墨汁:“我沒什么要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