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什么?”方臉青年還望著那空蕩蕩的大門。
“大勢。”年長士子放下茶碗,碗底磕在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這就是大勢。”
瘦高個沉默良久,忽然道:“明年……我還考。考不上舉人,我就來考京師大學堂的工科。我打聽過了,只要術算過關,格物基礎好,就有機會。”
方臉青年扭頭看他:“你爹能答應?你們家可是書香門第……”
“書香門第?”瘦高個苦笑,“我爹考了二十年,還是個秀才。如今這世道,圣賢書當然要讀,可只會讀圣賢書……”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遠處,學堂鐘樓傳來悠長的鐘聲。
鐺――鐺――鐺――
那是上下課的信號。很快,各個院落里涌出更多學生,青衿如潮,談笑風生。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將來會成為知府、尚書、將軍,或許會遠渡重洋,或許會扎根鄉野。
但此刻,他們只是學生。
而他們的校長,正穿過重重院落,奔向那間或許將改變整個時代的實驗室。
秋陽正好,槐葉金黃。
從學堂大門到格物院,林塵幾乎是在小跑。
程亮跟在他身側,腳步有些踉蹌,卻努力跟上節奏,一邊走一邊急促地介紹:“……氣缸是王師傅帶人鑄的,前后廢了七次,最后這次用了您說的‘球墨鑄鐵’法子,摻了鎳和鉻,韌性好了許多。密封用的是浸油麻繩和銅墊圈,但最關鍵的還是活塞――”
“活塞怎么了?”林塵腳步不停,目光如炬。
“按您圖紙上標的精度,咱們的工匠死活做不出來。”程亮喘了口氣,“誤差太大,一動就漏氣。后來是物理科的劉教習想了個法子,他帶學生做了臺‘水力鏜床’,用水輪帶動的,才把氣缸內壁鏜得光滑,活塞也能磨到嚴絲合縫……”
格物院在學堂最深處,是座獨立的三進院落。青磚灰瓦,看起來樸素,但推開厚重的包鐵木門,里頭別有洞天。前院是講堂和圖書室,中院擺滿各種測量儀器和模型,后院才是實驗室。
還未進后院,已能聽見隱約的“哐當”聲,有節奏地響著,夾雜著金屬摩擦的銳音。
林塵推開門。
后院比前頭寬敞許多,三面都是高窗,秋日的陽光斜射進來,照亮空氣中飄浮的微塵。院子中央搭著個木棚,棚下便是那臺機器――
約莫半人高,主體是個碩大的鑄鐵圓筒,黑沉沉地泛著金屬冷光。
圓筒一端連著個巨大的飛輪,此刻正緩緩轉動,帶動連桿往復運動。飛輪旁是座磚砌的爐子,爐火正旺,上面架著個銅制鍋爐,蒸汽從鍋爐頂部的閥門噴出,凝成白霧,在陽光下氤氳。
機器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二十余人。有穿著青衿的學生,有袖口沾滿油污的工匠,還有幾個教習模樣的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著那臺“呼哧呼哧”作響的鐵家伙。
聽見門響,最外圍的人轉過頭,看見林塵,眼睛倏地睜大。
“校長來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