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內的文氣,隨著筆尖的每一次頓挫,每一次轉折,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文心中,那股屬于“石灰吟”的剛正之氣,那份獨釣寒江的孤寂之意,乃至于從王丞哲那里學來的經世致用之學,此刻都熔于一爐。
它們不再是獨立的思緒,而是化作了筆下那一個個漆黑的,充滿了力量的文字。
這些文字,在他的感知里,活了過來。
它們在紙上站立,排列,組成了一支沉默而又決絕的軍隊。
它們的氣息,沖出了小小的考棚,沖向了那片文氣云海。
原本只是一個小小的漩渦,在此刻,猛然擴大。
整片云海,都開始被它牽引,緩緩地,圍繞著它旋轉。
高臺之上,副主考王侍郎正襟危坐。
他忽然皺了皺眉,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天空。
今日天氣晴朗,為何他卻感覺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沉悶?
他身旁的一位巡考官,也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
“大人,您可曾聽到什么聲音?”
“聲音?”王侍郎凝神細聽,卻只聽見考場內考生們翻動紙張的沙沙聲。
“沒什么,許是錯覺。”巡考官搖了搖頭,繼續巡視。
但他心中那份不安,卻揮之不去。
他總覺得,這考場里,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正在誕生。
時間,在墨香與寂靜中,緩緩流逝。
“當——!”
日落時分,鐘聲響起。
這是第一場考試結束的信號。
所有考生,必須停筆。
考場內,響起了一片長長的,如釋重負的嘆息聲。
有人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有人則整理著考卷,臉上帶著幾分期待與忐忑。
趙子軒放下了筆,審視著自己的杰作,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相信,自己的這份考卷,定能得到趙大儒的青睞,拿下甲等,并非難事。
他再次朝林凡的方向看去,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憫。
可憐的家伙,現在恐怕連半篇都湊不出來吧。
林凡也停下了筆。
他的面前,那張宣紙,已經寫得滿滿當當。
墨跡漆黑,字字如刻。
整篇文章,從頭到尾,竟無一處涂改。
他感覺身體有些虛脫,但精神卻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知道,自己寫出了一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東西。
一隊吏員開始挨個收取考卷。
他們動作麻利,表情嚴肅,將一份份承載著考生未來的答卷,小心翼翼地收入一個特制的木箱中。
很快,一名吏員走到了林凡的考棚前。
他伸出手,準備去拿桌上的那份考卷。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紙張的那一剎那,他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他的手,懸停在了半空。
一股無形的寒意,從那張寫滿了字的紙上,透了出來。
那不是冰冷的寒,而是一種鋒銳的,帶著殺伐之氣的寒。
吏員的臉上,閃過一抹駭然。
他只是個普通的文吏,從未有過如此古怪的體驗。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再次伸手,將那份考卷拿起。
入手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拿起的,不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而是一塊沉甸甸的,冰冷的鐵。
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上面的內容,匆匆將其放入木箱,然后快步走向下一個考棚,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趕。
他那細微的異樣,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有不遠處,那個曾經給趙子軒遞過信號的巡考官,將這一幕,完整地看在了眼里。
他瞇起了眼睛,盯著那個吏員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考棚里,那個正平靜地收拾著文具的青衫少年。
他沒有作聲,只是轉身,朝著高臺的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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