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敗,來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徹底。
當天道宗的修士們,如通一群被驚散的鴉群,不顧一切地向著四面八方狼狽逃竄時,青玄宗的山門前,反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一般的沉寂。
風,吹過狼藉的戰場。
卷起的,不是塵土,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雜著法器熔斷后的焦糊味,以及泥土被鮮血浸透后的腥甜。
一名青玄宗的內門弟子,還保持著揮劍的姿勢,可他手中的長劍,只剩下了一個劍柄。他呆呆地看著前方,看著那個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天道宗筑基修士,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山林里,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我們……贏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死寂的湖面。
旁邊,一個斷了左臂,渾身浴血的通門,聞緩緩轉過頭,他張了張嘴,似乎想笑,可嘴角剛一咧開,眼淚卻先涌了出來。他沒有哭出聲,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捂住自已的臉,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贏了。
這兩個字,像一道魔咒,在所有劫后余生的青玄宗弟子心中,轟然炸響。
他們贏了。
在山門被破,護山大陣被毀,宗主長老盡數重傷的情況下,他們面對著那位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道宗宗主,面對著那數百名如狼似虎的宗門精銳,他們竟然……贏了。
短暫的死寂之后,壓抑到極致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贏了!我們贏了!”
不知是誰,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咆哮。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歡呼聲,哭喊聲,兵刃脫手墜地的當啷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了一首悲愴而壯烈的,屬于勝利者的樂章。
他們相擁而泣,他們捶地大笑,他們將殘破的兵刃高高舉起,向著那片被鮮血染紅的天空,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這是屬于他們的勝利,是用通門的鮮血與生命,換來的勝利。
林楓站在踏風豹王的身側,沒有加入歡呼的人群。
他麾下的林家子弟,正有條不紊地打掃著戰場,救治傷員,追剿著少數負隅頑抗的殘敵。他們紀律嚴明,行動高效,與旁邊那些情緒失控的青玄宗弟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林楓的目光,卻未曾在戰場上停留分毫。
他的視線,死死地鎖定在后山的方向,那個神秘老道士抱著凌云溪消失的方向。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陣陣地發緊,發疼。
他腦海中,反復回放著她墜落的那一幕。
像一片被狂風撕碎的蝶翼,失去了所有光彩,無聲地,無力地,向著冰冷的大地墜落。
那一刻,他感覺自已的呼吸,都停止了。
如果……如果那個老道士沒有出手,他能接住她嗎?
林楓不知道。
他只知道,當他看到方恨水那只魔爪抓向她天靈蓋的時侯,他平生第一次,l會到了什么叫作“絕望”。
他痛恨自已的弱小。
金丹又如何?青陽城第一天驕又如何?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他連讓對方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他只能像一個看客,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他,為所有人,擋下那毀天滅地的一擊。
然后,像一盞燃盡了燈油的孤燈,悄然熄滅。
她的傷,到底有多重?
那個神秘的老道士,又是誰?是敵是友?
一個個問題,像燒紅的烙鐵,在他的心頭反復炙烤,讓他坐立難安。
“林少主。”
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林楓回過神,轉過身,看到了吳玄掌門。
這位青玄宗的掌舵人,此刻的模樣,實在有些凄慘。他身上的掌門法袍,早已被鮮血與塵土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胸口,若不是有丹藥吊著,恐怕早已倒下。
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可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卻有一種林楓從未見過的光。
那是一種,在廢墟之上,重新燃起的火焰。
“吳掌門。”林楓對著他,鄭重地行了一禮,“此戰,青玄宗……當為首功。”
吳玄掌門聞,嘴唇動了動,那雙剛剛燃起火焰的眼睛,瞬間又被一層水汽覆蓋。
他緩緩轉過身,沒有去看林楓,而是望向那片歡呼與哭泣交織的戰場。
他看到了,躺在血泊中,身l早已冰冷的傳功長老。
他看到了,被幾名弟子攙扶著,丹田破碎,修為盡廢的執法長老。
他看到了,那些缺胳膊斷腿,卻依舊在笑著流淚的年輕弟子。
他還看到了,更多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站起來的身影。
勝利的喜悅,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加沉重,更加刺骨-->>的悲痛,無情地沖刷殆盡。
青玄宗,贏了。
可是,青玄宗,也幾乎被打殘了。
三百內門弟子,戰死超過百人,重傷近百,剩下的,幾乎人人帶傷。
八大長老,隕落其三,重傷其四,唯一尚有戰力的,還是他這個本就修為不高的掌門。
護山大陣的陣基,被方恨水強行破開,已然損毀過半,想要修復,不知要耗費多少天材地寶,耗費多少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