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陳晶的聲音不算洪亮,卻像一道冰水劈入沸騰的油鍋。
他分開人群,走到中間,先看了一眼那名面色鐵青、拳頭緊握的德軍士兵,又轉向那個梗著脖子、眼冒怒火的迭戈。
“都退開。”陳晶命令自己的人員,然后對聞訊快步走來的馮·施耐德和胡安說道:“上尉,卡德納斯先生,這樣下去,會出大事。我們需要談談。”
五分鐘后,還是在二樓的指揮室。
海風從敞開的窗戶吹入,卻吹不散三人之間的凝重。
“無紀律!干擾勤務!”馮·施耐德語氣冰冷,每個詞都像砸在地上的冰碴。
胡安臉色同樣難看:“這里是西班牙!不是戰場!我的兄弟需要休息,需要放松!你們和那些鐵疙瘩一樣冰冷!”
陳晶等他們說完,才平靜開口,手指無意識地在落滿灰塵的桌面上劃了一下:
“習慣不同,方式不同,硬擠在一起,摩擦難免。堵不如疏。”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兩人,“既然都覺得自己的人更有能耐,那就找個方式,既分高下,讓他們發泄一下情緒,也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馮·施耐德眉頭微蹙。胡安則瞇起眼:“什么意思?”
“倉庫后面有塊空地。圍起來搭個擂臺。”
陳晶語氣依舊平淡,“規則很簡單,徒手格斗,自認有本事的可以上臺。不限場次,打到沒人想上為止。點到為止,見血即停。”
馮·施耐德沉默片刻,灰藍色的眼睛里銳光一閃。
這方式,直接,符合他的邏輯,也能檢驗士兵的單兵素質。“可以。”
胡安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一絲好斗的光芒,這很符合他對男子氣概的理解:“有點意思。我的人,早就想領教一下傳說中的普魯士拳頭了。”
“不是生死相搏,”
陳晶補充道,目光沉靜地看向兩人,“是讓兄弟們知道,身邊的人,是狼是羊。打過了,心里才有數,以后才能把后背交給對方。”
消息像野火般傳開。
次日黃昏,倉庫后的空地被清理出來,用結實的帆布和木料簡單圍起了一個方形區域,權作擂臺。
沒有旗幟,沒有標語,只有三方人員自發圍攏,涇渭分明地站在三個方向,空氣中彌漫著汗味、海腥味和一種無聲的躁動。
第一個跳上臺的,是那個叫迭戈的家族青年,他脫掉上衣,露出結實的胸膛,用力捶了捶,目光直接鎖定德軍陣營。
與他沖突的那名德軍士兵幾乎同時躍上擂臺,沉默地脫掉外套,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和標準的格斗架勢。
沒有裁判,只有臺下無數雙緊盯著擂臺的眼睛。
夕陽的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伴隨著一聲壓抑的低吼,碰撞開始了。
肌肉的悶響、粗重的喘息、靴子蹬踏地面的摩擦聲,取代了港口的喧囂,成為此刻唯一的旋律。
陳晶站在人群稍遠的地方,安靜地看著。
馮·施耐德和胡安也各自站在本方隊伍的前方,面色沉凝。
擂臺上的每一次交鋒,都牽動著臺下每一根神經。
這不是游戲,這是一場用最原始方式進行的資格認證與力量宣示,也是不同文化背景的武力,在尋找共存的底線。
迭戈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他被那名德軍士兵一記精準的鎖喉絞殺逼至絕境,雖未真正發力,但那冰冷的壓迫感讓他不得不拍地認輸。
他喘著粗氣被同伴扶下臺,臉上沒有太多不甘,反而帶著一絲對那純粹技巧的服氣。
德軍士兵依舊沉默,只是微微點頭,便退回己方陣營,接過同伴遞來的水壺。
接下來的幾場較量互有勝負。
一名家族護衛憑借靈活的步伐和刁鉆的近身纏斗,讓一名力量占優的德軍士兵有力無處使,最終被絆倒鎖住關節。
另一場,德軍士兵則展示了精湛的擒拿技術,迅速制服了對手。
汗水浸透了簡陋的擂臺木板,粗重的喘息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起初涇渭分明的三方陣營,那無形的界限似乎模糊了一些,當臺上出現精彩攻防時,喝彩聲開始不分彼此地響起。
胡安抱著胳膊,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看好戲,漸漸變得嚴肅。
他看得出,這些德國佬并非徒有其表。
馮·施耐德依舊站得筆直,但緊繃的下頜線條略微松弛,灰藍色的眼睛里偶爾閃過一絲對臺上家族護衛那種野路子韌性的評估。
當最后一名主動請纓的家族護衛揉著發麻的肩膀跳下擂臺,并表示這幫家伙骨頭真硬之后,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再無人上臺。
夜色,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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