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港區,三號倉庫區。
咸濕的海風裹挾著貨輪汽笛聲,在連綿的倉庫群間回蕩。
一座由高墻環繞的龐大庫房群靜靜矗立,厚重的鐵門緊閉,墻頭偶爾閃過巡邏人員的身影。
庫房二樓的臨時指揮室內,咸澀的海風從敞開的窗戶涌入,吹動了鋪在木桌上的倉庫平面圖。
三個身影站在桌前,涇渭分明。
一場別開生面的會議在這里召開。
“倉庫內部由我的人負責。”陳晶站在主位,手指穩穩按在圖紙的核心區域:“我們必須掌控所有的出入庫流程,我們有二十三人,可以分成三班輪值。“
胡安·卡德納斯抱著粗壯的手臂倚在桌沿,古銅色的臉龐被海風磨礪得棱角分明。
他腰間的納瓦拉短刀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墻外的事情交給我們。碼頭、街面、警察局里都有能說上話的人。官方檢查、地痞窺探,或者只是不該有的好奇心,我們來處理。”
他說話帶著濃重的加泰羅尼亞口音,語氣里透著地頭蛇的自信。
馮·施耐德上尉站在桌旁,挺直的身姿宛如標槍。
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圖紙的關鍵通道和制高點上,指尖輕輕劃過幾個戰略要點:
“我們負責機動。“他的德語口音讓每個西班牙語詞都顯得格外冷硬,“以突擊方式清除任何你們無法解決的勢力。“
分工在無聲中確立,三個身影各自轉身回去安排。
最初的平靜僅僅維持了不到兩天。
差異首先在作息和飲食上凸顯。
德軍護衛隊嚴格遵循著軍營作息,清晨六點整,嘹亮的哨音,便會準時劃破黎明,接著是整齊的晨跑和體能訓練,腳步聲踏在地面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回響。
這與習慣在八九點鐘才陸續到位,午間需要長達兩小時休息的家族護衛形成了鮮明對比。
胡安的手下們常常在德軍晨練的聲響中皺眉翻身,用枕頭捂住耳朵。
午餐時分,差異更為明顯。
德軍士兵會在固定時間輪流用餐,食物是統一配發的野戰口糧或由專人簡單烹制的標準份餐,他們沉默而迅速地吃完,然后回到崗位。
而家族護衛們則喜歡聚在一起,分享從家里帶來的各種塔帕斯(一種西班牙風味小吃)、香腸和面包,大聲談笑,喝著廉價的葡萄酒,餐后往往還要抽上幾支煙,慢慢消化。
一次,一名德軍士兵經過他們喧鬧的聚餐點,皺著眉頭,用德語低聲對同伴說了一句:“紀律松弛。”
雖然聽不懂,但那輕蔑的語氣和神情被胡安的一名手下捕捉到,他狠狠地將手中的酒瓶頓在木箱上,濺出的酒液染紅了木板。
衛生習慣也成了摩擦的源頭。
德軍士兵要求所有工具、裝備,甚至個人物品都必須擺放整齊,界限分明。
他們數次將家族護衛隨意靠在墻邊的步槍重新擺放成整齊的一排,或是將他們認為雜亂的個人物品歸攏到指定區域。
這引來了家族護衛的強烈不滿,他們認為這是對自己地盤的侵犯和羞辱。
“他們以為這里是他們的普魯士閱兵場嗎?”
一個叫迭戈的年輕人憤憤地踢開了被德軍士兵挪動的自己的水壺。
陳晶的人則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
他們遵循著內部的嚴格紀律,但也理解本地人的習慣。
他們試圖在雙方之間溝通,但語的障礙和根深蒂固的做事方式,讓調解往往收效甚微。
空氣中開始積聚無形的火藥味,每一次眼神交匯,都可能擦出火星。
沖突在一個午后徹底爆發。
起因是幾名家族護衛在倉庫背陰處享受午后的悠閑時光,他們播放著音量頗大的弗拉明戈音樂,隨著節奏用腳打著拍子。
而鄰近區域,恰好是德軍士兵規劃出的一個短暫靜休和裝備維護點。
音樂的喧囂和說笑聲,讓一名正在專注校準步槍瞄準鏡的德軍士兵幾次被打斷。
他終于無法忍受,大步走過去,用生硬的西班牙語說道:“聲音!關小!”
播放音樂的迭戈正沉浸在節奏中,被打斷后很不耐煩,不僅沒有關小,反而挑釁般地又將音量調高了一格。德軍士兵臉色瞬間沉下,伸手直接去抓錄音機。迭戈猛地站起擋住他的手。
“拿開你的手!”
“關閉音樂!”
語不通,但憤怒是相通的。
推搡間,錄音機被掃落在地,音樂戛然而止,發出刺耳的塑料碎裂聲。
瞬間,附近休息的幾名家族護衛和兩名德軍士兵都沖了過來。
德語的短促呵斥、加泰語的怒罵、以及陳晶手下試圖插入勸解的中文交織在一起,肢體沖突一觸即發,拳頭已經攥緊,胸膛幾乎頂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