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抑著怒火,沉聲問道:“如此重要之事,為何不是御史大夫前來覲見通稟?”
孫處約實話實說:“御史大夫去往太尉之處赴約,安排微臣處置此事。”
李承乾:“……”
劉祥道作為君王之“鷹犬”,背刺君王不算還敢當面及去與房俊密會,這么囂張嗎?
真以為朕拿不下你這個御史大夫?
但旋即又意識到當徹底失去政事堂掌控,不能取得諸位宰相贊同的前提之下,即便貴為君王,還真就拿不下堂堂御史大夫……
好在身為君王日久養氣功夫逐漸精深,即便心中怒極卻未失態。
點點頭道:“你且退下吧。”
“喏!”
孫處約當然知道自己之行近乎于挑釁,也看得見陛下眼底隱藏著的憤怒,卻渾然無懼。
他是御史中丞,是清流代表,為官之根基在于廉潔、秉公、持正,當聚起聲望、朝野咸聞,任誰也奈何不得。
除非陛下不在乎民意洶洶,自毀長城。
……
“砰!”
李承乾狠狠拍了一下案幾,咬著牙根道:“看到了吧?這就是我不能忍受政事堂、軍機處一如既往執掌大權之原因,當皇權傾頹,還有誰將我這個皇帝放在眼里?簡直豈有此理!”
歷史上的傀儡皇帝多得是,但歷經父親太宗皇帝之貞觀一朝,親眼目睹太宗皇帝何等霸氣側漏、出法隨,他又如何能夠忍受皇權旁落、處處掣肘?
許敬宗倒是難得替御史臺說了句好話:“御史是要有這樣風骨的,倘若趨炎附勢、毫無骨氣,又如何彈劾不法、匡正朝綱?陛下不必太過介意。”
他現在心亂如麻,不愿節外生枝。
料想到自己背刺房俊之后會遭遇打擊報復,卻沒料到這股打擊爆發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好歹讓我坐上中書令的位置再來打擊報復啊!
現在房俊“收集”了自己“挪用公帑”“貪墨受賄”之證據,又與御史臺沆瀣一氣,可以想見只要陛下在政事堂內舉薦自己成為中書令不僅遭受朝野反對,更要面對御史臺狂風驟雨一般的彈劾。
此等局面之下,自己絕無可能上任中書令。
李承乾指了指那一摞奏疏與資料,沉聲問道:“我且問你,這些罪證究竟是否屬實?”
許敬宗滿嘴苦澀:“臣雖愛財,卻也知什么錢可以拿、什么錢不可以拿,這種觸犯法紀、自毀前程之事如何能做?但既然太尉將這些‘罪證’堂而皇之交到御史臺,想來是查不出什么疏漏的。”
他看向李承乾,面露懇求:“臣向陛下保證絕無犯錯,懇請陛下一如既往支持微臣,必肝腦涂地、死不旋踵!”
這些罪證其實并不重要,即便是真的也遠遠達不到三法司會審之地步,即便查實也不過小懲大誡而已,動搖不了他的根本,因為他本就不是憑借“清廉”這等虛名立身處世。
他之所以走到今日這個位置,在于辦事能力。
御史臺有可能發起的狂風驟雨一般的彈劾才是真正致命之處,一個整日里遭受御史彈劾的官員,如何能夠成為帝國宰相?
解決這一隱患的法門,唯在陛下。
無論御史臺那邊發起多少彈劾都留中不發、視如無物,只要陛下堅定心志支持他,最終必然是御史臺偃旗息鼓。
即便劉祥道站在東宮那一邊,也絕無可能不顧君王顏面死懟到底。
但這需要陛下堅如鐵石之心志,無論何等情況都不能動搖半分。
而陛下所欠缺的恰恰是這種“一往無前”“破釜沉舟”的勇氣……
果不其然,李承乾神色猶豫,半晌,輕嘆一聲:“此次怕是難了,但愛卿不要氣餒,朕必然是支持你的。”
許敬宗口中發苦。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現在已經不是能否上位中書令的問題了,既然背刺了房俊就等同于決裂,他怕是連禮部尚書的位置都坐不下去,外調一州刺史都算是好的……
今日被驅離中樞,再想回來難如登天。
李承乾當然也知道這一點,見許敬宗苦著臉不說話,心中感到愧疚的同時也有些惶恐,倘若他不能保住許敬宗,往后還有誰會站在他這個皇帝身邊為他沖鋒陷陣?
“愛卿放心,你既不負朕,朕亦不不負你!”
無論如何,劉洎下臺已成定局,新任中書令之人選必然是房俊所推舉,但若無皇帝之允可,卻也不可能赴任。
便以此為交換,換取許敬宗地位不動。
只是如此一來便要向東宮一系低頭,心中難免憤懣無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