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劍宗。
阮邛走了趟牛角山渡口,返回之時,徑直去往某間院子的門口,敲了敲門,等了半晌,秀秀方才走了出來。
漢子有些納悶。
自家閨女,臉色怎么有點古怪?
他卻也沒多想,說了句有正事后,阮秀領著他進門,在屋內書案前落座。
阮邛瞥了眼擱放書案的那一摞書籍。
隨后掏出一封來自南婆娑洲的信件,開門見山道:“潁陰陳氏那邊,最近會派一撥讀書人,來寶瓶洲游學。”
“當年那個劉羨陽,也在其中,而根據手寫這封信件的先生,他的字里行間,不難看出,想要將劉羨陽送到我神秀山。”
阮秀一時沒反應過來。
“劉羨陽?誰啊?”
真不怪她健忘,當年的驪珠洞天,一直跟老爹住在鐵匠鋪的秀秀,認識的人里,不超過一手之數。
能算是朋友的,就更少了,寧姚是一個,以前的陳平安,也算一個。
阮邛只好提醒道:“就是當年我收的那個學徒,個頭挺高,力氣大,幫我們挖了好幾口水井,
后來因為家中的瘊子甲,還有那部祖傳劍經,被人惦記,導致被正陽山那頭老畜生,打壞了軀殼……”
阮秀趕忙擺手,點點頭,“想起來了,劉羨陽嘛,那件事過后,還在我們這兒養傷過幾天。”
“爹,你好像很看好他?”
阮邛嗯了一聲,直不諱道:“當年這孩子重傷之前,平平無奇,但是后來奄奄一息之際,我又瞧出了不少端倪。”
“小鎮劉家的瘊子甲,撐死了是一件半仙兵,不足為奇,但是那部祖傳劍經,品秩很高,就在他身上。”
“還走的是破而后立的路子,不見生死,不悟神仙劍,說來都有些難以置信,劉羨陽當初還未正式開始修道,就已經有了一把本命飛劍。”
漢子對這個曾經收為學徒的少年,興趣頗濃,一連串說了好些。
劉羨陽重傷瀕死后,修養的那幾天,有過“大夢一場”,醒來之時,劍經化作本命飛劍。
這把本命飛劍,看似很孱弱,實則……
實則也很孱弱。
但卻有別的獨門神通。
于夢中殺人。
還以夢境為劍爐,睡也修行,夢也修行,黃粱一夢神仙劍,必要時,隨著他的境界抬升,甚至能自行“尋夢”。
什么意思?
很簡單,也就是說,劉羨陽的這條劍道,能以夢作為演武場,追溯至前后千年萬年,殺人于無形。
當然了,萬事有利就有弊,如此逆天的飛劍神通,也會帶來許多麻煩,比如劉羨陽的每次入夢,都不能過于深入。
斬殺境界低微者,信手拈來,但要是一著不慎,被某個大修士盯上,對方如果手段足夠,就能循著軌跡找上門。
阮邛緩緩道:“劉羨陽的這條劍道,很是契合我們風雪廟兵家,我的鑄劍技藝,一樣如此。”
話說的很直白了。
阮秀也知道老爹是什么意思。
阮邛這位龍泉劍宗宗主,風雪廟出身的上五境劍修,這么多年來,對于更高境界,早就沒有過多念想。
所以建立山門后,才會陸續收了三位弟子,并且每次收徒,都會對弟子說出那句,將來誰能夠靠自已本事,把龍泉劍宗的前兩個字摘去,那誰就是下一任宗主。
阮邛自顧自說道:“下一任宗主,我不是沒想過寧遠,畢竟是自家人,可龍首山那邊的情況,你又不是沒看見。”
反正寧遠是不可能擔任龍泉宗主之位了。
何況自已女婿的劍道,無論從哪看,都與他阮邛不沾邊,退一萬步說,就算沾了點邊,他這個老丈人,也教不了什么。
打都打不過,哪有傳授劍術一說。
阮秀想了想,忽然問道:“爹,我記得當初,你好像把劉羨陽借給了潁陰陳氏?多少年來著?”
阮邛頷首道:“二十年。”
少女就更加不解了,“那怎么他們又突然送了回來?劉羨陽這么一個大劍仙胚子,陳氏舍得?”
阮邛解釋道:“只是跟著我練劍,入龍泉劍宗譜牒,醇儒陳氏的讀書人身份,依舊保留。”
阮秀笑了笑,“合著就是給他找個便宜師父唄,南婆娑洲的陳氏一脈,讀書人多,劍仙少,估計沒誰能教他。”
漢子咂了咂嘴。
“我挺中意那小子的,咱們的龍泉劍宗,目前來看,無論是董谷,徐小橋,哪怕是練劍最快的謝靈,也比不過他。”
“契合我的劍道之人,唯有劉羨陽,能完整接我衣缽者,還是只有他,況且我與這小子,又是老熟人了。”
阮秀眨了眨眼,“老爹既然早有決斷,那還來問我干什么?當初收的三個師弟師妹,你也沒問我啊。”
阮邛點點頭,道出原因,緩緩開口,“劉羨陽與陳平安關系不錯,生死之交都不為過,而之前聽你說……”
“寧遠與陳平安有仇?”
阮秀搖頭,糾正道:“寧小子沒有仇人,是陳平安自已這么覺得。”
阮邛只是問道:“要是我收了劉羨陽為徒,以后他倆在神秀山碰面,會不會一不合就打起來?”
漢子主要就是來問這個的。
那個高大少年劉羨陽,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上好璞玉,在阮邛眼中,渾身上下,哪哪都記意。
不想撒手。
而寧遠又是自已的女婿,閨女秀秀的夫君,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后見面干起架來,可就不好了。
當然,最后這兩人,要是鬧得不愉快,不可調和,阮邛還是會站在寧遠這邊,畢竟是進了一家門的女婿。
阮秀稍加思索,便事無巨細的,把陳平安與寧遠,如何結怨,當時書簡湖的里里外外,只要是她知道的,都一并說與老爹聽。
良久。
漢子聽完了敘述,喝了口酒,說道:“寧遠無錯。”
他又補了一句。
“其實陳平安也沒什么錯。”
一個是路見不平,遞劍蕩魔的山上劍修,一個是為了親如兄弟的顧璨,想要報恩的陳平安。
在各自角度立場,都沒什么錯。
阮秀斟酌道:“爹,既然你喜歡那個劉羨陽,看重他的資質,那就領回山門嘛,想那么多讓什么?”
“寧遠那邊,我自會與他說清楚,在我看來,劉羨陽也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以后他倆見了面,應該打不起來。”
其實還有一句,不過秀秀沒有說出口。
反正就算打,也不會是我男人的對手。
阮邛嗯了一聲。
心情不錯的漢子,便沒想多待,拎起酒壺,只是在臨走之時,還是將目光落在了閨女身上。
看得少女一陣發毛。
阮邛板著臉,訓斥道:“歲數上去了,看些不該看的,沒關系,但是除了關起門來,記得還要封禁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