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更大了些,卷起的雪沫撲打在他臉上、身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是專注地看著那個小土堆,仿佛能透過泥土和冰雪,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我站在他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像一個誤入他人神圣領域的旁觀者,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來針扎般的刺痛,但遠不及眼前這一幕帶來的心靈震撼。
我看著他寬闊的肩膀在寒風中微微顫抖,看著這個一路上面狼群、陷車、暴風雪都沉穩如山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個迷失的孩子。
終于,他停了下來。
那些積壓了太久的話語,似乎終于找到了傾瀉的出口。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跪著,額頭輕輕抵在冰冷粗糙的石頭上,保持著這個近乎懺悔和依偎的姿勢。
天地間,只剩下風永恒的嗚咽。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十分鐘,或者半小時。
時間在這里已經失去了意義。
直到他的身體因為長時間的寒冷和固定姿勢而開始微微晃動,我才深吸一口氣,努力讓僵硬的雙腿邁開步子,走上前去。
我沒有說話,只是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抽出兩支,自己叼上一支,另一支遞到他面前。
他緩緩抬起頭,眼眶是紅的,但沒有淚痕。
只是那雙眼睛里,所有的光彩似乎都隨著剛才那些話語流逝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空洞。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煙,沉默地接過。
“咔嚓”,打火機竄出微弱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不定。
我用手護著,先給他點上,再點燃自己的。
辛辣的煙霧吸入肺部,帶來一絲虛幻的暖意。
我們就這樣,一站一跪,在凜冽的風中,沉默地抽著煙。
煙快燃盡時,張野撐著幾乎凍僵的膝蓋,有些踉蹌地站了起來。
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土堆和上面的紅圍巾、巧克力,然后猛地轉過身,不再回頭。
“走吧。”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破碎,帶著一種決絕。
他大步走向越野車,背影依舊挺拔,卻仿佛被抽走了某種支撐生命的核心力量,只剩下一個被悲傷掏空的軀殼。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孤零零的紅色圍巾,它像一座小小的豐碑,矗立在這片吞噬生命的荒原上,訴說著一個短暫卻熾熱的愛情故事。
然后,我也轉身,跟上他的腳步。
車輛再次發動,引擎聲打破了冰原的死寂。
我們駛離了這里,將那片悲傷的潔白和那抹刺目的紅,永遠留在了身后。
我知道,有些傷口,永遠無法愈合,只能學著與它共存。
我沒有再勸他一定要活著出去,因為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勸不住他。
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們到底能不能平安出去。
如果能,那我自然會想辦法將他留下來。
如果不能,也許就是命吧!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