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慕魚微垂眼簾看著自己的腿,低聲道:“以后不會了。至少……我會盡量去想,他要什么。”
倒把夜聽瀾想說的話哽住了。
元慕魚笑了笑,忽然問:“我是不是從小都不太會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
夜聽瀾道:“你我有很多性情相似的地方……最大的差異就在于,你很少顧慮別人的事情,而我恰恰相反,顧慮得過多了。這些年回想,你我之爭,都有錯。”
元慕魚再度看了夜聽瀾一眼……這也是夜聽瀾第一次在她面前自認有錯,雖然是說都有錯。
夜聽瀾又道:“其實以你表面的性子,走斷情之道還真挺合適的,一意揮灑自我,未必不能走得更高。只不過那樣的修行是真魔道,會越發自私殘酷,這又與你的天性有了沖突。”
元慕魚“嗯”了一聲。
事物都是相對的,和一般人相比,元慕魚確實自我,很少考慮旁人;但和那種絕情絕性的要求相比,她卻又遠遠不夠。
如果真是一個只考慮自己六親不認的閻君,說不定這條路還真走得很順暢,可惜她本質上不是。
無論是遺傳基因還是自幼的家庭與宗門教育,根子上她都是重感情的。不提陸行舟的事情,其他還有很多體現,例如明明立志與天瑤圣地作對,當真正打起來了,卻只傷不殺,根本下不了那個手。
再比如當初沈棠對她表現出了保護與善意之后,哪怕后來沈棠知道了她的身份開始變得冷漠,她卻依然對沈棠態度很好。
紀文川等人依然愿意輔佐她,而沒有因為陸行舟事件散了人心,也是因為她對紀文川等人也很有恩義。
人是復雜的,要做到極端化很難,要認清自己更難。表面適合的路,往往要撞到頭破血流才能醒悟其實根本不適合。
當認清了,已經付出了很難挽回的代價。
夜聽瀾道:“我剛認識行舟的時候,其實挺惱他的。就是因為你原本只是偏激,還沒走上魔道的路子,覺得是因為他把你帶上了這條路。你的性情離魔道也就是幾線之隔,如果真的陷入那種路子就完了……”
元慕魚有些出神:“然后呢?”
“后來漸漸發現,好像恰恰是他在你身邊,才讓你不會徹底入魔。而你當初想斬斷的,自以為是道途的阻礙,實則是入魔的牽絆。”
元慕魚:“……”
好像是的。
“所以夜扶搖!”夜聽瀾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好樣的。能牽絆你入魔的,是男人,姐姐你是一點不在乎!”
元慕魚:“?”
你扯了半天,是為了說這個?
我為什么要在乎一個惡意直播和我男人叫床的姐姐?
但還是那句,這樣的姐姐好鮮活啊……
元慕魚出神地看了她半天,忽然道:“如果以前你就是這樣的,而不是那么端著裝,我可能不會和你有那么多吵架。”
夜聽瀾有些遲疑:“你這叫……犯賤?好生和你說道理,你煩,抽你巴掌罵你幾句,你反而覺得有感情是吧?”
元慕魚嗤了一聲:“只是因為現在的你像人。你說我距離入魔幾線之隔,我也說你距離一個神主牌也就幾線之隔,彼此彼此。”
夜聽瀾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可惜你現在還是不怎么像人。我警告你,初五他成親,你再敢去鬧事,我抽死你!”
元慕魚沉默片刻:“不會的。”
夜聽瀾狐疑:“畢竟議親都是你議的,我不信你不想去扮演一下高堂,讓沈棠她們給你磕頭敬茶。”
元慕魚神色古怪得很,你這腦回路,是你自己想過吧?
夜聽瀾偏頭。
元慕魚道:“我腿斷了,不能讓京師顯貴和浣花劍派凌天閣之流知道,所以這個婚禮從我斷腿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不會參加。所謂磕頭敬茶,你或許會有點惡趣味的小樂趣,但那對我卻是凌遲。”
這回夜聽瀾真有些驚訝,這開始有點像個人了誒。
元慕魚又道:“閻羅殿的勢力,我不會放棄,但那或許與道途已經無關。新皇有點問題,古界端倪已現,將來勢力用得上。”
“你這話的意思,要走?”
“是,既然婚禮于我是凌遲,我參與何益?此番回去,會重新整理我的修行,也理清行舟所,我究竟愛的是什么。”元慕魚劃著輪椅出了門:“等我認清了,你我再見。”
門開,陸行舟團團轉的在外面踱步,這兩個女人不想讓人聽見的對話,他是真偷聽不了。
元慕魚劃過他身邊,低聲道:“沈棠說,她坐一年輪椅都受不了,我覺得還是說多了……我從屋內劃到屋外,就已經受不了了。”
陸行舟目送她的背影,不知道有沒有必要提醒她,她能飛。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