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不語。
“何況那一刻,誰能肯定你們三叔不會在裴相的嚴防死守之下送回河東,從此再無機會?”陸行舟嘆了口氣:“裴兄,計算利弊,陸某也不見得沒你們能算。但什么時候能夠算一算自己親女兒、親妹妹的心情呢?”
裴鈺默然半晌,終于舉杯相敬:“雖然那不是我的母親……還是能夠想到一點這種心情,替舍妹謝過陸兄。”
兩人喝了,裴鈺又道:“我如今回味想了想,由于陸兄后續辭得宜,說是自絕于裴家倒也武斷了,家父內心說不定挺欣賞。但恕我直,至少短期內,家父必然要更和你撇開關系,否則落在今日知道的族人眼中,那無異于默許私情,還包庇奸夫,實在過于難看了。殺三叔公或許在大家心里還能算有理,這個就真沒什么理。”
“所以為什么是私情、奸夫,不能攤開說呢?”
“陸兄自己真不知道?”
“什么?”
“朝凰公主的事,大家口頭雖不說,不代表我們沒點猜測。你既有朝凰公主,向初韻提親是個什么意思?”裴鈺道:“我們甚至曾想過,你是不是面上追求初韻,就是為了做給陛下看的,讓陛下覺得你和朝凰公主沒有私情。很抱歉,我們裴家女的清譽,不是被陸兄用來算計的。”
陸行舟掂著酒杯想了想,搖頭失笑:“我和初韻說公開追她那會兒,還真沒想到這一層,當時我們想的是她身邊會有很多蒼蠅,我來做個護花使者全給擋回去。如今被你這么一說,我才醒悟確實有這么一層作用在……嗯……既然如此,我想問問裴兄,如果沒有朝凰公主的事情,裴家難道就愿意和我議親?”
裴鈺搖搖頭:“也難。我等世家,太重出身了……即使陸兄是霍家人,裴家都看不上,更別提陸兄壓根就不認霍家,那本質上就是一個毫無出身的孤兒。父親很難考慮與這樣的身世聯姻,目前放任初韻和你好,那還是因為陸兄自己實在優秀……但當真談婚論嫁的話,會有些差池。”
“所以又何必把鍋甩給我和朝凰公主的關系上呢?”陸行舟失笑道:“不肯就是不肯。”
裴鈺怔了怔,也是啞然失笑:“說得是。”
“我很理解裴家的想法,所以我和初韻說追她,我們兩人自己都知道那是個玩笑話和擋箭牌,并沒有想過來真的。”陸行舟說到這里,話鋒一頓:“但是裴兄……”
“怎么?”
“家世是自己創造的,千載之前,裴家何在?”陸行舟淡淡道:“我陸行舟早晚也是身登一品,與令尊平起平坐。希望在這一天之前,裴家不要亂嫁女,否則那時候大家面上可不好看。”
裴鈺神色微變。
這句話可不僅僅指他陸行舟的個人實力,還有些別的……比如他如果真和朝凰公主不是那個關系,僅僅是左膀右臂,那如果有朝一日朝凰公主登上那個位置,他陸行舟豈不就是今日裴相?
裴鈺心中正轉著念頭,陸行舟已然站起身來,微笑道:“多謝裴兄的一百杖手下留情,不耽擱裴兄祭祖了,陸某告辭。”
裴家祭祖折騰了一個上午。
午后裴初韻立于自己的閣樓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雨潺潺,美目有些凄迷,心神都不知道飄哪去了。
她剛才就按捺不住地想出去找陸行舟,可眼下還有個人要等。
她知道師父會來。
果然沒過多久,耳畔就傳來師父的傳音:“今日所見如何?裴清薄情寡幸,他眼里只有他的家族,對你一時愧疚彌補,卻永遠不會是你想要的那種父親。”
裴初韻不答。
師父的話繼續傳來:“裴敬山不過區區四品,當年殺你母親的人里,他不過個嘍w逯猩杏形桓呷ㄖ卣卟斡耄悴屢崆逖曰岵換崳四隳概胨欠茨浚俊
裴初韻終于道:“他不會。”
“你若想報仇,就無法寄望于他,甚至要把他也列為防范對象看待。你真正能寄望的只有師門,因為師門也想為前圣女復仇。”
裴初韻沉默片刻:“我知道。”
師父的聲音很是滿意:“下一步怎么做,我會另外尋機傳達你。”
“是。”
“至于那陸行舟……看上去已經被你迷住了,你可以加把勁達成真正的控制。此人很有前途,值得。”
裴初韻還是很平淡地回應:“好。”
那聲音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了,看來也是頗為忌憚裴清的存在,不敢久留。
一直像個木頭人只會“是”啊“好”啊的裴初韻嘴角終于牽出一絲笑意。
我能寄望的,又何止師門呢?
要我控制他是吧?好的。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