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原本多雨,今日始終陰云密布,那雨卻一直沒落下來。
而這一刻卻忽地陰雨飄飄,繼而越來越大,直至傾盆。
裴家祠堂面前卻一片安靜,連個打傘的人都沒有。
裴家人是看著地上三叔的尸體,心中一片空白。連裴清都喊三叔的人物,別人大部分得喊“三叔公”,屬于德高望重的族老級,這也是裴清很難做出什么大處理的緣故。
結果所謂德高望重的族老被一個外人潛入,在祠堂面前公然殺了。
連裴清此刻腦子里都嗡嗡作響,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心中急速分析推演。
裴初韻隔著蒙蒙煙雨,看著那邊陸行舟和兄長對峙的樣子,眼波比煙雨更加迷蒙,仿佛癡了。
讓他跟來做主心骨,是想遇上什么問題有人出主意的。裴初韻自己都沒想過,陸行舟這種平時也極重利弊分析的人居然會這樣主動出擊,他現在甚至要承擔被裴清直接拿下的風險,更別提以后的事了。
除非她裴初韻以后能有影響裴家行為的能力,但那至少十年內別指望。
他只是為了她出頭。
陸行舟平靜地伸手撥開裴鈺軟綿綿的劍,在一片寂靜的暴雨聲中朗聲開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裴相應當欣慰初韻有此孝道,這意味著她也能這樣維護你。”
裴清眼眸微動,慢慢道:“韻兒之事,是我們裴家家事,暫且另說。陸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闖我裴氏宗祠,殺我裴家族人?”
“幫心上人報父母之仇。”陸行舟躬身一禮:“陸某不才,欲向裴相提親,求娶初韻小姐。此人之頭,不過聘禮之一。”
裴家好多人半張了嘴巴,半天沒閉上。
牛逼。
闖到裴家殺人,還被你殺成提親聘禮了是吧?
只是很可惜,任何一家都不會認,裴清自然也不會認:“陸公子想要提親,那便按足禮制光明正大請媒妁上門,你我再議。”
陸行舟燦然一笑:“那就謝過裴相。”
“當然,來了老夫也不會同意。”
“……”
裴清淡淡道:“現在你我先要議的是你喬裝擅闖裴家之事。來人,將此荒悖之徒拿下,杖一百,丟出去。”
明眼人已經聽出裴清不予追究的意思了,只是遮個裴府顏面。陸行舟這種修為,一般家丁就算杖他一萬也只如撓癢,壓根什么傷害都不會有。
結果裴初韻忽然如夢初醒般跳了起來,攔在陸行舟面前:“不許打他!他幫我報仇有什么錯,人是我帶進來的,要么就打死我,讓外人看看裴相是怎么保護自己女人和孩子的!”
陸行舟看看裴清,又看看邊上的裴鈺。父子倆那臉色,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印下來的地鐵老人手機。
陸行舟從后面點了點裴初韻的肩膀:“那個,別急……”
如同炸貓的裴初韻被這么輕輕一點,就老老實實讓開了身位。
裴清:“……”
陸行舟干咳一聲:“陸某無狀,擅闖裴府,攪亂祠堂。愿受裴相處置,絕無反抗。不過還望看在丹學院的份上,給陸某留點顏面,一則由裴兄親自動手,二則在無人靜室行刑……”
裴清心中暗道這廝真拎得清,淡淡道:“可以。鈺兒,帶他找個靜室,你親自行刑。少打一杖,唯你是問。”
裴鈺無奈地嘆了口氣:“陸兄,請吧。”
裴初韻踩著小碎步就要跟上去,裴清一把將她拎住,旋即目光森冷地掃視全場:“三叔是突發惡疾而死,都給我記住了。今日之事但凡泄露半句,當知本相手段!”
圍觀眾人深知這事的嚴重性,搞個不好要引起裴家軒然大波的,哪敢胡扯,紛紛躬身領命:“是,我們知道。”
裴初韻嘆了口氣,其實真想做起來,也就是這么簡單而已。
裴清有些不太敢看女兒,低聲道:“你且老實跟著祭祖,陸行舟那邊……鈺兒有分寸。”
裴初韻這會兒當然知道了,陸行舟和裴鈺進靜室不但不會挨打,可能有肉吃。
靜室里,裴鈺無奈地給陸行舟倒酒:“我說陸兄,你今天太沖動了。實際上你就算不出手,以初韻的能力,過幾天暗殺于途也是輕輕松松的事,何必非得在今天搞得這么大。”
陸行舟道:“我向霍家復仇,忍了十年,很清楚看著仇敵在眼前卻還要死死憋著,那是種什么滋味……如果有能力復仇,那是一刻都不想忍的,更別提是被自己的父親攔著。那一刻初韻的情緒,裴兄能體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