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勁過去后,尤其是被王金寶強押著進了女學館,開始磕磕巴巴地認字讀書后,趙氏心里頭那點虛浮的開心與得意,漸漸被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取代了。
那天,女學館里那位面相慈和、眼神卻透著明白的夫子,在教完一段《女誡》后,似是而非無意地說了句:
“……為人母者,當慮其深遠。子女遠行,榮辱俱系其身,喜其榮光,更當憂其勞苦。譬如放風箏,線在手中,心亦隨之起伏,非只觀其高也……”
這話像根小針,輕輕扎了趙氏一下。她當時聽得半懂不懂,但“憂其勞苦”四個字,卻像顆種子落進了心窩里。
晚上躺在炕上,她翻來覆去琢磨這話,再想想自己這幾個月,光顧跟著大兒媳一起,聽別人夸三郎,享受那份虛榮,可三郎一個人在京城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界,過的是啥日子?
她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當娘的不是東西。
三郎一個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當官哪有那么容易?聽說京城里大官多得是,三郎年紀小,性子又實誠,會不會被人欺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天氣陰晴,知不知道添衣服?
這些擔憂,以前被巨大的喜悅壓著,如今喜悅漸漸沉淀,便都浮了上來。
她開始整日悶悶的,對著院里新辟出來的菜園子發呆,飯也吃得少了,夜里還時常偷偷抹眼淚,覺得自己之前光顧著顯擺,都沒好好惦記兒子,實在不配當娘。
前幾日,王明遠從京城寄回的家書到了,除了報平安,詳細說了在京中的生活,師父師母又借他一處獨院宅子居住,每日去翰林院點卯,還特意提到給狗娃找了家不錯的私塾,讓他繼續讀書明理。信里還細細問了爹娘身體,兄嫂安康,侄兒侄女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