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完幾位重臣的發,目光再次落回那具沉默的模型上,手指在御案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終于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什么情緒:“眾卿所,皆有道理。李閣老所奏,老成持重。治河之事,關乎國計民生,確需慎重。此事,明日朝會,再議吧。朕也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眾人齊聲應道,躬身行禮,依次退出了偏殿。
皇帝獨自坐在御座上,看著眾臣退出的背影,尤其是太子那看似沉穩卻難掩一絲自得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輕輕嘆息了一聲,帶著一種難以喻的疲憊。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老太監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參茶,低聲道:“陛下,您操勞半晌了,喝口茶潤潤喉,歇歇吧。龍體要緊啊。”
皇帝接過茶盞,卻沒有立刻喝,目光望著窗外宮墻上方那一方湛藍的天空,喃喃道:“朕這一生,于家事,于國事,于天下事,自問不敢有絲毫懈怠,事事都想弄個明白,求個周全。可到頭來,仿佛事事都難盡如人意,總是按下葫蘆浮起瓢……朕的這位太子啊,”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復雜難明的意味,“他倒是想這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都能隨了他的心,順了他的意。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哪有那么多能隨心所欲的道理?”
老太監不敢接這話,只是將頭埋得更低。
皇帝沉默良久,心中思緒翻涌,太子近年的表現,愈發讓他憂心。
這論跡不論心,看人不看事的做派,到底是從何時起,成了太子的準則?
楊廷敬是清流中堅,雖有時固執,卻是一心為公的能臣。太子只因他未能為自己所用,甚至偶爾在政見上有所抵觸,便如此明顯地排斥打壓,連帶著對其提出的利國利民之策也全盤否定……這絕非人君應有的胸襟和氣度。
朝堂之道,在于平衡,在于制衡,在于讓不同聲音、不同勢力都能為己所用,而非追求一堂。這一點,他教導了太子無數次,可太子似乎始終未能真正領會。
太子想要的,是絕對的順從和控制,而這恰恰是最危險的。
皇帝感到一種深沉的無力感,仿佛自己多年的心血,都付諸東流。他揮了揮手,示意太監退下。
“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老太監躬身應是,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偏殿,輕輕掩上了殿門。
殿內,只剩下熏香裊裊,和一位帝王無人可訴的疲憊與隱憂。
而那具精致的“束水攻沙”模型,依舊靜靜地陳列在殿中,等待著明日大朝會上,更激烈的風雨。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