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程老夫人立刻俯身,聲音放得極輕:“鐵蛋,醒了?身上咋樣?”
她下意識地叫出了他年少時的小名。
程鎮疆怔怔地看著老妻。
陽光從窗欞縫隙透進來,照亮她花白的鬢發和眼角的皺紋。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他還是個毛頭小兵,第一次受傷躺在她家柴房里,她也是這般守著他,眼神里滿是擔憂和溫柔。
那時她還是個水靈靈的姑娘,如今卻已是白發蒼蒼的老嫗。
幾十年戎馬,聚少離多。
他承諾過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兒孫繞膝,平安喜樂。
可到頭來,三個兒子接連戰死沙場,她自己守著這偌大的國公府,擔驚受怕,操勞一生。
而他,差點就真的死在外面,連最后一面都見不上……
他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那雙經歷過無數生死場面的眼睛深處,似乎有什么堅硬的東西在極力壓抑下碎裂了一瞬,但終究沒有落下。
他只是極其艱難地、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三個沉重得仿佛灌了鉛的字:
“對……不住……”
對不住,讓你擔驚受怕了一輩子。
對不住,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兒子。
對不住,差點……就沒能回來。
程老夫人聽著這三個字,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晃了一下,眼圈瞬間紅了,但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硬是也將那洶涌的淚意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