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腦海中閃過歷史上那些聲名赫赫的直臣身影,緩緩道:“師兄且想,商之比干,直犯諫,剖心而亡;漢之汲黯,面折庭爭,一生坎坷……這些青史留名的直臣,其風骨固然令人敬仰,萬世流芳。然其自身命運多舛,其家人親族,往往亦隨之顛沛流離,甚至……難保周全。”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想通一切后的清醒:“我并非懼死惜身之人。但家中父母年邁,兄嫂慈愛,侄輩幼小,更有如狗娃、如師兄這般摯友親眷……我若只圖自身剛直之名,卻置他們于險境風波之中,于心何忍?此非我之所愿。”
“恩師教我圓融之道,并非茍且,而是于堅守底線之上,尋一可行之道,以求能真正護佑想護佑之人,做成想做之事。
周老大人點我走能臣之路,或許,正是看清了此點。
能臣之路,雖無直臣那般轟轟烈烈,然能腳踏實地,為民請-命,為國分憂,未必不能同樣光耀千秋,福澤黎民。”
季景行聽著他這番肺腑之,臉上的惋惜漸漸褪去,化為深深的動容和認同。
他重重一拍大腿,慨然道:“好!說得好!師弟,是師兄想岔了!你能有此見識,有此擔當,遠比追求那虛名更為可貴!師父若是知曉,定然老懷甚慰!能臣好!能臣好啊!于國于民,更為實惠!”
師兄弟二人相視一笑,心中那點小小的遺憾,徹底煙消云散。
茶香愈醇,情誼愈厚。
望著遠處那翻涌的湘江水,王明遠的心緒慢慢發散。
他知道,選擇了這條路,便意味著要付出更多的努力,要面對更復雜的局面,要在理想與現實之間不斷尋找平衡,但他心中信念卻愈發堅定。
他無法做那無牽無掛、一往無前的利劍,那他便努力成為一棵大樹,根系深扎于泥土,枝葉盡力伸展,既能為自己珍視的人遮風擋雨,亦能為需要蔭蔽的人提供一方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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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書院里的議論風波漸漸平息,王明遠的生活重歸固有的節奏,卻也比往日更加忙碌。
除了甲班日益艱深的課業,他還需定期前往后山,接受周老太傅認他為“記名弟子”后的考校與指點,老太傅的要求比之以前也更為嚴苛。
經義策論,務必精深透辟;算學推演,力求嚴謹創新。
王明遠打起十二分精神,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這位帝師傾囊相授的學識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