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桃子,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鼻頭一抽一抽的。
看到王明遠,他嘴巴一癟,帶著濃重的哭腔喊道:“三叔……”
時間回到今日午后,岳麓書院后山的食肆剛過飯口,忙碌的勁頭稍稍歇了下去。
灶膛里的火還溫著,大鍋里熬著晚上要用的高湯,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微的氣泡,香氣混著水汽,彌漫在有些油膩的空氣里。
狗娃吭哧吭哧地扛起一袋剛卸下來的新米,那麻袋比他腰還粗,少說一百來來斤,他胳膊一較勁,就穩穩當當地甩到了肩頭上,腳步扎實地往倉房里搬。
這半年,他個頭又竄了一截,看著得有一米八了,身板厚實,胳膊腿兒全是疙瘩肉,往那兒一站,跟座鐵塔似的。
誰能想到,這壯實得能一拳撂倒頭牛的半大小子,滿打滿算,過完年也才剛九歲。
這年紀,知道的人不多。
當初能進書院食肆干活,全虧了他這身唬人的個頭和力氣,再加上柳山長的關系,管事的只當他是陪同王明遠來書院就讀的親眷,壓根沒細究年歲。
狗娃剛開始還不知道這事,后來和食肆幫工的大叔大娘聊熟了才知道,他這個年歲來食肆幫工肯定是不要的。
而且這幾個大叔大娘知道狗娃才九歲,也是十分震驚,這個年紀就這么大的體格確實讓人難以想象。不過后來還是念著狗娃年紀小,加上心思也單純,平時干活也賣力,從來不偷懶,于是就默默接受了,甚至還幫著隱瞞。
狗娃自己也怵這個,生怕叫人知道實情,嫌他年紀小給攆回去。在食肆這活兒他干得可美了,天天能摸著灶臺,能跟著劉大叔學手藝,還能吃飽飯,這可不能丟!
這時候,一個穿著藏青色粗布襖子、身形富態的婦人正探著頭往食肆的后院里張望,她正是書院里管采買的朱大娘。
朱大娘胖乎乎的臉上堆著笑,眼睛在院里滴溜溜一轉,就鎖定了狗娃,又瞧著狗娃身上那比他腰還粗的一麻袋大米,心里不住的點頭。
“狗娃!狗娃!忙完過來搭把手,幫大娘個忙!”朱大娘招招手,聲音挺和氣。
狗娃放下麻袋,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小跑過去:“朱大娘,啥事?”
朱大娘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狗娃,越看越是滿意。
她留意狗娃這孩子不是一天兩天了,自打他來了食肆幫工,朱大娘就覺著這小伙子不錯。
長得高高壯壯,胳膊腿結實得像小牛犢子,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料。性子也實在,讓干啥就干啥,從不偷奸耍滑,見了人總是未語先笑,露出一口白牙,瞧著就喜興。
最關鍵的是,她偷偷觀察好些日子了,這小伙子飯量大,不挑食,一看就是好養活的主兒。
她心里頭那小算盤撥得噼啪響――她娘家有個侄女,模樣嘛……是富態了點兒,嗯……其實是有點胖,少說得有個百八十斤,不過個子也高。
這都快二十了還沒說上婆家,在湘江府這邊,姑娘家這年紀還沒出門子,可是老姑娘了。
其實娘家條件也還行,在城郊有百十來畝水田,日子寬裕,但她大哥也沒少為這事發愁,私下里跟她念叨了好幾回,說是誰能給說成這門親,謝媒錢都給五兩!
五兩銀子呢!朱大娘心里活絡開了,她瞧著狗娃,越看越覺得合適。
這小伙子家境聽說很一般,好像是跟著家里哪個叔叔來書院讀書的,自個兒在食肆幫工賺錢,想來肯定沒啥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