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監院教諭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考較開始!時限三個時辰!不得交頭接耳,不得左顧右盼!稿紙僅此一張,慎用!”
話音一落,整個慎思堂內只剩下一片急促的呼吸聲和翻動試卷的嘩啦聲。
王明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提筆蘸墨,率先撲向那二十道默寫題。
時間緊迫,由不得他細細回憶。
筆尖在紙面上飛快地滑動,會的,迅速寫下;
模糊的,根據記憶和上下文推斷勉強補全;
完全沒印象的,只能暫時跳過,留待最后掙扎。
額角的汗珠漸漸滲出,順著臉頰滑落,他也顧不上去擦。
經義釋義部分更是絞盡腦汁,那幾道截搭題尤其折磨人,需在極短時間內強行找出兩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之間的微弱聯系,并給出一個能自圓其說的解釋。
策論部分,王明遠寫得異常謹慎。
尤其是最后那道“劾上官”的策論題,他沉吟良久,最終決定還是遵循本心,結合前世的一些見解和崔知府平日潛移默化的影響。
條理清晰地指出“無為而治”在此情此景下的荒謬與不負責任,至于“如何劾之”,他則引經據典,措辭力求犀利精準,而又不失御史風骨,既批其策,亦責其人。
嗯,盡量克制自己把臟話用更委婉的方式表達出來。
寫完最后兩道詩賦,手腕已酸麻不堪。
他剛剛放下筆,還沒來得及檢查,就聽那教諭猛地敲了一下銅鑼,“鐺”的一聲銳響震得人心頭發顫!
“時辰到!全體起立!停筆!收卷!”
一聲令下,如同赦令,又如同催命符。
堂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哀嘆和抽氣聲。
許多人臉色慘白,握著筆的手指都在發抖,眼睜睜看著教諭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將自己那寫滿了、或許更多是空白和涂改的試卷收走。
王明遠看到前排一個瘦弱學子,交卷時手抖得厲害,差點沒拿住試卷。
另一個學子癱在椅子上,眼神發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甚至能看到有人眼眶泛紅,死死咬著嘴唇,強忍著才沒哭出來。
不過能考進岳麓的,心志確非尋常,大家都在克制,沒有被這場考試擊倒。
但這場考試的壓力,顯然也遠超眾人想象。
沒有人交談,一種巨大的沮喪和茫然籠罩了整個慎思堂。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
柳山長去而復返,再次走上講臺。
他目光沉靜地掃過下方一片狼藉、失魂落魄的學子們,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是否覺此次考較,難于登天?時間之短,非常人能所能及?”
臺下不少人下意識地點頭,甚至有一兩人出聲回‘是’。
“是否覺題目刁鉆,超乎所學?”
此刻,臺下沉默了,這次,沒人任何人點頭,剛才的那一瞬的喧鬧聲也止住了。
細想之下,所有題目確實未超出四書五經范疇,更未涉及任何注疏內容。
柳山長等了幾息,才繼續道:“既未超綱,何以覺難?何以束手無策?何以時間倉促,答不完滿?”
一連三問,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