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他“作”出的詩,恰好是這個時代已經存在的,或者被指認風格與某個已故(或未故)的名家雷同,那他“抄襲”的帽子就扣死了!
在這個時代,文人一旦背上“抄襲”的污名,別說科舉功名,恐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自松泉書院那場荷風文會后,王明遠案頭便多了一本越來越厚的冊子,封皮是他特地題字的《明遠詩集詞匯大注》。
那天后,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獵物”。
院角的月季開了幾朵?“紅芳”、“凝露”、“倚東風”――唰唰記下來!
檐下麻雀啄食掉落的谷粒?“灰羽”、“雀躍”、“爭啄啄”――趕緊入冊!
就連娘親趙氏端著淘米水嘩啦一聲潑進墻角溝渠,那蕩漾的水紋也被他記錄下來,爭取一個都不要放過。
“明遠啊……”趙夫子踱步過來,正好看見他弟子蹲在墻角,捏著一塊形狀古怪的石頭,嘴里還念念有詞“嶙峋”、“盤固”、“臥虎”。。。
趙夫子無奈地搖搖頭,“你這般搜刮地皮,連塊頑石都不放過,真是……”
他想說這未免走偏了路,詩心天成,強求不得。
可看著王明遠那如獲至寶、認真記下“臥虎”二字的樣子,責備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人無完人。
這弟子,論勤奮,遠超同輩;論聰穎,通曉四書義理,甚至有些見解讓自己這個老夫子都豁然開朗;論書道,那字寫出來,骨力開張,隱隱已有大家風范,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連自己都自愧弗如。
唯獨這寫詩的“靈氣”,真像是被老天爺打了個折扣。
好歹也只有這一項短板,反倒讓趙夫子心里奇異地踏實了些。
若這弟子真是樣樣拔尖完美無缺,他怕是自己這點微末道行,早就教無可教。
事實上,這半年來,趙夫子清晰地感覺到,他能教給王明遠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