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才捋須,話鋒倏然一轉,目光看向趙夫子身后的王明遠:
“聽聞文啟兄慧眼識珠,蒙學中竟出了塊璞玉,欲琢之成器,行科舉大道?今日既來,何不讓老夫這半截入土的人開開眼?也好與我書院中這些不成器的弟子,切磋砥礪一番。”
語氣里三分客套,七分考校,更隱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傲慢。
趙夫子神色不動,只側身將王明遠讓至身前,枯瘦的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按,力道沉穩:
“伯安兄既有此雅興,自無不可。明遠,且讓孫夫子看看你腹中經綸成色幾何。莫懼,亦莫矜。”
他目光沉靜,既是安撫,亦是囑托。
孫秀才這才正眼打量王明遠。
少年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直裰,料子是最尋常的土布,袖口還帶著漿洗過度的毛邊。
然其身量挺拔如新竹,面容清俊,眉宇間一股沉靜之氣與農家子弟常見的瑟縮迥異,尤其那雙眸子,澄澈明凈,不卑不亢地迎視著他,竟讓見慣了富家子弟驕矜之態的孫夫子也生不出厭煩之心。
“既習舉業,《論語》《大學》乃根基。”
孫秀才端坐回廊小案后,隨手拈起一枚玉竹鎮紙,語帶機鋒。
“《論語?為政》有:‘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何解?此罔、殆二字,當置于舉業之中,又當如何避之?”
王明遠略一沉吟,聲音清朗:
“回山長,罔者,迷惘而無所得;殆者,空疏而近危殆。
于科舉而,若只死記硬背經傳章句,不深思其義理貫通、時務印證,則如入寶山空手歸,臨場遇變題必罔然失措,此謂學而不思之害。
若只空談性理,妄發議論,不扎根基業,不熟制藝格式,則如沙上筑塔,文章必浮泛空洞,易被黜落,此謂思而不學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