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院不是向來眼高于頂,看趙氏蒙學就像前世正經高中看技校一樣,充滿了嫌棄,覺得他們不過學些記賬契約的本事,與科舉青云路毫不沾邊,也從來沒有邀請過他們這邊去參加什么文會。
夫子說這次破例相邀,應該是聽說了咱們蒙學“出了個十三歲通四書的神童”的風聲,故而想看看你的成色罷了。
夫子向來淡泊,但此番并未推辭,他也給王明遠嚴明他的目的:一則為砥礪璞玉,讓他這位聰慧卻困于詩道的弟子親見山外之山;二則,何嘗不是想掂掂那“松泉”的斤兩?
文會那日,天氣不錯。
他和夫子也早早便到了,松泉書院果然氣象不凡,粉墻黛瓦連綿數進,遠非蒙學那三間書齋可比。
穿過月洞門,竟然還有個小人工湖,湖心立著太湖石疊成的假山。
環湖的九曲回廊下,早已設好數十張紅漆小案,蒲團坐墩排列齊整。
王明遠一身半舊的靛藍直裰,跟在布衣青鞋的夫子身后踏入回廊,頓覺無數道目光如細針般刺來。
好奇、審視,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輕慢――仿佛一株狗尾草誤入了芝蘭之圃。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跟著夫子繼續向前走去。
忽然間,月洞門處轉出一人,身著赭色斕衫,頭戴方巾,面容清癯,三縷長須已見霜色,此人應該就是松泉書院山長――孫秀才了。
他目光掃過趙文啟,眼底掠過一絲復雜,旋即堆起笑意,快步上前拱手:“師弟!經年未見,風采依舊!”
趙夫子亦含笑還禮:“伯安兄(孫秀才字)謬贊。書院氣象,更勝往昔了。”
寒暄間,王明遠才知這兩位夫子竟有同窗之誼,早年一同前后受業于本縣的一個老秀才門下。
只是后來趙文啟屢試不順,心灰意冷之下回鄉開了蒙學,授些蒙童識字明理的本事;而孫伯安很早就中了秀才,輾轉經營了這專攻舉業的松泉書院。
一個如“技校”授人糊口之技,一個似“重點高中”專造科舉利器,道不同,漸行漸遠,也是常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