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李謙去而復返,腳步聲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他身后,跟著一名身穿伙夫營雜役服飾的中年男人,男人手里捧著一個破舊的木盒,盒中是他賴以為生的幾把刻刀。
可他那雙本該穩如磐石的手,此刻卻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刀刃上。
“都尉,”李謙的聲音嘶啞,充滿了對眼前這詭異一幕的本能排斥,“人……帶來了。”
那名軍中匠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只是將那木盒高高舉過頭頂。
周立沒有看他。
他只是用一塊干凈的絲帕,緩緩擦拭著那枚從尸身上搜出的紫檀佛珠,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
李謙那顆剛剛才因劫后余生而劇烈跳動的心,終于被這股死一般的寂靜壓得幾近崩潰。
“都尉,三思啊!”
“篡改證物,乃是通天大罪!一旦被查出絲毫痕跡,我等……萬劫不復!”
周圍幾名正在清理戰場的什長也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投來憂慮的目光。
李謙見周立依舊不為所動,心中的恐懼愈發濃重,他再次上前一步,聲音里已然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焦灼。
“此物,直接呈上,固然是與虎謀皮,九死一生!可……可至少還有一線辯解之機!若我們動了手腳,那便是自絕生路,是主動將脖頸,送上敵人的屠刀啊!”
他這番話,合情合理,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理性判斷。
然而,周立依舊沒有回答。
他只是將那枚紫檀佛珠,置于帳內一盞孤燈之下。
昏黃的燭火,將那枚佛珠映照得愈發溫潤,那枚刀刻斧鑿的“忠”字,在光影的變幻之下,仿佛活了過來,像一只猙獰的獨眼,無聲地嘲笑著所有人的徒勞與掙扎。
周立的腦海中,那副巨大的沙盤已將所有人心與后續的朝堂博弈,推演了千百遍。
許久,他終于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沒有看李謙,而是將那雙冰冷得不帶半分感情的、銳利如鷹隼的眸子,落在了那名早已抖成一團的軍中匠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