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將軍那如鐵塔般的身軀猛地一晃,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根脊梁骨,竟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朝著一旁的兵器架倒去!
王御醫用那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臂,輕描淡寫地,便將這位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悍將,穩穩地架住。
“將軍不必于心不忍。”王御醫看著帳外那片深沉的暮色,語氣平靜得不起半分波瀾,“神諭之下,忠誠,便是他最好的墓志銘。”
這句冰冷的話,成了壓垮孫將軍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掙脫開來,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此刻更是因巨大的恐懼與最后一絲殘存的軍人理智,而扭曲得不成樣子!
“王大人!”孫將軍的聲音嘶啞,充滿了被徹底碾碎后的絕望,“此計……此計還有一處致命的破綻!”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王御醫,像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那三百死士,悍不畏死,末將信得過。可……可那領隊之人,必須是個瘋子!一個兼具了絕對忠誠與頂尖演技的瘋子!”
孫將軍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揮舞著手臂,試圖描述那堪稱絕境的執行難關。
“他必須要在與周立那小子的遭遇戰中,將那封偽造的滅口信,‘遺落’得恰到好處!既要讓周立的親兵‘繳獲’,又不能留下半點刻意的痕跡!此等心性與手段,軍中……軍中難尋啊!”
這實際的執行難題,讓帳內那剛剛才凝固成形的驚天陰謀,再次懸于一線。
王御醫并未直接回答。
他緩緩放開孫將軍,轉向那具自始至終沉默如木偶的上駟院長官,微微躬身,側耳傾聽,仿佛在那片虛無的空氣中,正回蕩著凡人聽不見的神諭。
片刻之后,他緩緩直起身。
他用一種洞悉了一切、仿佛早已看穿了九天之上所有棋局的眼神,靜靜地看著那兩個還在惶恐中的凡夫俗子。
“仙人早已為我們,備好了這最后一把刀。”
他緩緩開口,精準地說出了一個理想領隊所需具備的所有特質。
“此人,需武藝高強,足以在亂軍之中自保。”
“需受過重罰,對軍中鐵律早已心生怨懟。”
“需家世清白,卻又懷才不遇,心中壓著一團足以燎原的邪火。”
王御醫每說一條,孫將軍與監軍的臉色便白上一分。
當他說完最后一句時,那兩張早已毫無血色的臉,竟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一絲驚駭欲絕的神情!
“最關鍵的,”王御醫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一道驚雷,轟然劈開了在場所有人心中所有的迷霧,“他必須對神鬼之說,有著近乎偏執的迷信!”
孫將軍與監軍猛地對視一眼,從對方那早已被恐懼攫住的眼眸深處,看到了同一個名字!
監軍那尖利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百戶……張莽!”
王御醫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傳他入帳。”
片刻之后,中軍大帳厚重的簾幕再次被掀開。
一名身形魁梧如熊羆的漢子,帶著一身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戾氣,闊步而入。
他臉上有一道從眉角斜貫至嘴角的猙獰刀疤,隨著他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一同抽動,像一條蟄伏的蜈蚣。
正是百戶張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