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州府衙,臨時辟出的議事廳內。
雨水順著房檐如瀑布般砸下,撞在青石板上,濺起一尺多高的水霧。
廳內,氣氛比外面的天色還要陰沉。
林凡高坐首位,手中把玩著那柄并未歸鞘的天子劍,劍尖斜指地面,寒氣逼人。
在他的下方,坐著十幾個面色各異的人。
這些人中,有來自工部隨行的水利官員,有江南本地成名已久的老河工,還有幾位打扮古樸、背著木匣的墨家傳人。
“諸位,粥,百姓喝上了。”
林凡打破了死寂,聲音清冷,回蕩在空曠的大廳。
“但天上的雨還沒停,江里的水還沒退。”
他站起身,走到一張巨大的江南水系圖前。
這張圖是他命人連夜拼接而成,上面用炭筆勾勒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線條。
“劉康那顆腦袋,只能換來片刻的安寧。”
“若不能治本,這潤州,乃至整個江南,依舊是一片澤國。”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站了起來,他是江南最有名的治水專家,人稱“定水翁”的嚴嵩。
嚴嵩對著林凡拱了拱手,語氣雖然客氣,卻帶著一股骨子里的倔強。
“總指揮使大人,老朽治水四十載,見過的洪水比大人走過的路還多。”
“如今長江、太湖齊齊發難,唯有加固堤壩,死守各處缺口,方為上策。”
林凡轉過頭,看著他,淡淡地問了一句:“守得住嗎?”
嚴嵩一噎,臉色漲紅:“天威難測,我等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盡人事,聽天命?”
林凡冷笑一聲,手中的炭筆在水系圖上狠狠一劃。
“若天要滅我大乾子民,我便掀了這天!”
他指著圖上的一處低洼地帶,那是潤州城外的一片富庶之鄉。
“這里,還有這里,全部掘開。”
“本官要在這些地方,開辟泄洪區,引長江之水入低洼,以此緩解主干道的壓力。”
此一出,全場嘩然。
“瘋了!這簡直是瘋了!”
一名工部官員失聲驚叫:“那里可是良田萬頃,還有數個鄉鎮,大人這是要毀了潤州的根基嗎?”
嚴嵩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凡道:“黃口小兒,信口雌黃!”
“治水之道,在于‘堵’,在于‘防’!”
“你這般引水入腹,不僅救不了災,還會讓原本沒淹的地方也變成死地!”
林凡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嚴嵩。
“嚴老,本官問你,水往低處流,這可是自然之理?”
嚴嵩傲然道:“此乃三歲孩童皆知的事實。”
“好。”
林凡走到大廳中央,文氣在周身隱隱波動。
“那本官再問你,若堤壩是一道墻,洪水是一頭野獸。”
“你是愿意讓野獸撞塌整堵墻,還是愿意自已開一扇門,讓它順著你給的路走?”
嚴嵩冷哼:“洪水滔天,豈是你能控制的?”
林凡雙眼微瞇,那一瞬間,他的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穿時空。
“能控制。”
“只要計算出流速、壓力,以及地勢的落差。”
他轉過身,看向那些一直沉默不語的墨家傳人。
“公輸先生,本官要的東西,讓出來了嗎?”
一直坐在角落里,顯得有些落魄的公輸墨站了起來。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木制的精密儀器,上面刻記了復雜的度數。
“回大人,按照您的圖紙,‘水平儀’已經制成。”
“經過昨夜的實際勘測,大人選定的那幾處泄洪區,確實存在巨大的地勢落差。”
林凡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嚴嵩。
“嚴老,你口中的‘堵’,只是在跟上天博運氣。”
“而本官的‘疏’,是在跟洪水講道理。”
他指著地圖上的一條支流:“我們要讓的,不只是修補舊堤,而是要重新規劃江南的血管。”
“利用文道之氣,勘測地脈深處的裂縫,將洪水引入地下暗河,或者通過人工開鑿的分洪道,將其排入大海。”
嚴嵩聽得云里霧里,只覺得林凡是在說天書。
“什么地下暗河?什么流速壓力?簡直是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