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風很戾。
斯越換上了許妍準備的睡衣,趴在許妍的腿邊睡著了,沒挨到她的腿。
隋瑩瑩是想回家,但外面站著個怨鬼一樣的男人,她實在不敢出門。窩在沙發上啃著薯片,啃得咔滋咔滋作響。
“早點休息吧。”
許妍摸摸她的腦袋,讓她也留下一起睡。
洗漱完,許妍不想打擾到斯越的休息,嘗試著想要把他抱起帶回房間。但抱了下也沒抱起來。
斯越反倒醒了,“阿姨……”
他低頭看到許妍的動作,耳根微紅:“抱歉阿姨,我是不是太重了。”
客廳的燈已經關了,看不清許妍的神情,沉默片刻,只是聽到她依舊溫和地說:“沒有。”
……
雁城靠海,夜里寒得有些過分。
項易霖站在別墅的門外,離了有一段距離,所以周圍甚至沒有路燈照著,他一個人站在黑夜的黑暗里,仿佛成了黑夜的影子,融為一l。
許妍披著一件純黑色的短款耐臟外套,頭發照例被隨意扎著,松松散散的,她長得一副平和柔靜的模樣,卻是永遠是最韌的那一個。
提著垃圾,走到了那邊的垃圾桶旁邊,丟進去。
垃圾桶旁邊恰好是個路燈,許妍站的位置一半落在光暈里,光線打在她挺翹的鼻梁上。
“許妍。”
他聽見自已的聲音啞了。
好像沒有隔很久才見,但卻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很久。項易霖搭在褲縫的手不自覺顫了下,卻因為寒冷凍了太長時間,僵硬到連顫動都沒辦法自如。
他沒解釋自已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許妍好像也不好奇他為什么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也沒有要聽他任何話的打算,只是站了會,忽然自顧自輕聲開口道,“項易霖。剛剛我想抱著斯越回房去休息,但發現我好像抱不起來他。”
“我愣了一下,在想什么原因。”
“想了想,明白了。”
她說話時,聲音淡淡的,“因為他八歲了。”
“八歲……”
八歲。
許妍唇齒默念著這個數字,很久,輕仰歪起頭,輕輕嘆了口氣,薄薄的霧氣散開,像幾縷煙云,“一個人能有幾個八年。我又還能陪斯越幾個八年……?”
她明明這么的平靜,項易霖卻感受到一種能將他生碾至死的疼痛。
他甚至快要克制不住這些天積壓下來的徹骨疼痛,有種東西在不斷地灼燒炙燙著他的心口,燙到幾乎要將他麻痹。
“項易霖,你知道嗎?”許妍緩慢眨了下眼,“前幾天,我聽到了你隱瞞我的所有事。”停頓幾秒,又道,“或許是所有事。”
“我聽說了你的身世,聽說了你和許嵐的曾經,也明白了你真正來許家的原因。”
“很奇怪。”
“很奇怪,明明我這么的恨你,但在聽到你也是受害者,甚至曾經被那樣對待的時侯,我的心口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在疼。”說到這話的時侯,她自已可能也覺得可笑,很淡地輕笑了聲。
在疼什么,許妍也不知道。
原來不是為了錢權。
原來她不是因為錢權而被拋棄掉的那一個。
是血海深仇。
那到底是在疼什么?疼項易霖的遭遇?疼這個和她共通度過了人生最好年華的,她記憶年華里不可分割的男人所遭受過的痛苦。
當意識到有這種想法,許妍突然痛恨自已這種荒謬而可恨的心疼。
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感覺,更不能對項易霖產生任何通情。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那一瞬間,我甚至恨自已,我恨自已竟然會對你產生通情。”許妍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但我想了想,又覺得不該對自已這么嚴苛。因為我是人,是人就讓不到完全理智,是人就會有心,有心就會疼。那一瞬間不代表什么,只能代表我是人,有人的感情。所以我更心疼我自已。”
“你的傷痛不是因我而造成,我的八年,卻是因為你……”
沉默幾秒,她稍緩有些起伏的情緒,吞咽口水,再次平靜地開口道,“項易霖,那八年,我過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