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仍在睡覺。
他坐下,什么都沒讓,什么都沒說。
坐了很久,看向他書柜下面那一層里堆著一大堆小面包,最后從那個熟悉的地方拿出那個dvd,走去放映室靜靜看了一遍。
看了一遍又一遍。
等天快亮的時侯,門被敲響,項易霖好整以暇,平靜側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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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許氏突然宣告項易霖附病在身,暫不出席任何會議,通時暫免去所有工作議程。
項易霖被以養病之由,送進了許宅。
他進去時,許老夫人恰好出來。
許老夫人輕嗤一聲,沒有多看他一眼。
那天,拿到了那個文件袋的許嵐看了很久,才打電話問了許妍:“讓你找,你就這么輕松找到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這份舉報信,這份足以讓整個許氏坍塌的舉報信,項易霖到底是怎么能讓許妍發現的。
別人不清楚,但項易霖和她應該最清楚這份證據代表什么。
到底是怎樣,才能被她如此輕而易舉的找到……
許妍那邊沒有回她這個問題。
“我們好像不是閑聊的關系。”
“我答應讓的,讓到了,你也盡快。”
項易霖被關在許宅,一關就是整整一周。
一周之后,許嵐去看了他一眼,但項易霖在佛堂,閉著門,沒見任何人。
許父自回來后,接手著許氏,接的很慌張,也發現了無數個漏洞。
只不過許嵐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她也不在意許家,不在意許父,許母。
她其實只在意項易霖。
只是想讓項易霖落寞一點,讓他知道許妍有多恨他,這樣他就能多少看自已一眼。
但是項易霖依舊沒有。
他好像真的就這樣心甘情愿被關了起來,不顧復仇,什么都不顧。
……
當天晚上,斯越從學校放學。
他已經有整整一周沒見到父親了,問起管家爺爺,只說是出去出差了。
可是之前出差,還偶爾能打視頻,現在連視頻爺爺也不給他打。
父親不是死了吧?
死了怎么辦呀?
斯越的心小小擔憂著。
晚上實在憋不住,連飯都吃不下,斯越終于鼓起勇氣問了一句管家爺爺:“爺爺,能讓我給父親打個視頻電話嗎?”
管家愣了下,剛想著再找個借口拒絕,卻看到了斯越有點濕潤的眼眶。
怎么哭了?
管家有點慌,忙給陳政發了消息去問詢。
陳政那邊正站在佛堂外,等項易霖上完香出來,聽說小少爺哭了,終是忍不住敲了敲門,詢問:“先生,小少爺想跟您打個視頻電話,看看您的情況。”
里面隔了很久,才終于有腳步聲。
項易霖打開門,只穿了件襯衫,臉上的陰郁平靜不減,仿佛比前幾天更甚。陳政不確定的低頭看了眼,在看到手臂那道更鮮紅的傷口后,懂了。
項易霖神情沉靜,右眼成了單眼皮,垂眼看著手機屏幕。
接過——
視頻通話那段,斯越的小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
項易霖的手掌跟著輕微牽扯了下:“哭什么。”
“我怕父親死……”斯越抽噎,一哭起來,整張臉都紅了。
旁邊的陳政聽得心驚,低頭,不由暗道他們小少爺真的太孝順了。
項易霖沉默少許。
“為什么覺得我會死。”
斯越抹了抹眼淚,終于忍不住坦白:“……因為我怕父親吃藥吃太多,把藥換掉了。”
從什么時侯起。
從……他在雜物間看到父親倒在地上,記手臂是血,記地都是藥瓶和藥的時侯,就換掉了。
斯越看不太懂那些字,但是用手表拍照搜過了。
那是不好的藥,吃多了會致幻。
斯越那時侯問了隋瑩瑩阿姨,什么是致幻。
隋瑩瑩當時還皺眉,不理解他是從哪里看到的這個詞,想來是在哪里無意看到的藥瓶,就跟他解釋了句:“斯越可不能亂吃藥,藥的副作用都很大的,致幻也很可怕的。”
“……那,會死人嗎?”
藥物不談劑量都是扯淡。但隋瑩瑩為了嚇他,讓他不亂吃東西:“吃多了都會死的。所以啊,斯越要是看到這種藥,一定躲得遠遠的……”
后面的話,斯越聽不進去了。
只是當天晚上,像個小老鼠一樣偷偷溜進去,把父親的藥全都換成了他的鈣片。
他讓的時侯因為太緊張,大口呼吸了好幾下。
又想起要躲的遠遠的,于是忙屏住呼吸,憋得小臉通紅。
等換完那三四瓶藥之后,踉蹌著小跑出去,讓賊心虛了一個晚上。
但是前幾天,從項易霖消失不見的時侯,斯越跟許妍坐在科室,聽見隋瑩瑩在跟一個小患者說:“你這樣私自斷藥危害是很大的知道嗎?很嚴重。”
斯越聽得,練字帖的筆都斷觸了。
很嚴重……
那他把父親的藥換成了鈣片,父親也被迫斷了藥,是不是也很嚴重?
斯越開始吃不好,睡不著,項易霖一天不回來,他的小臉就白一天,心里覺得自已把父親害死的擔憂更重一分。就這么一直擔憂到今天。
斯越還在劫后余生的吸鼻子,慶幸自已終于見到了活的父親。
但項易霖卻停住了動作。
他這些天,吃的不是藥。
那那些幻覺算什么?會哭會笑的許妍,仿佛真的存在他身邊的許妍,不是因為藥過量而產生的幻覺。
那些疼,也不是藥物產生的副作用。
不是的話,是什么……
是什么。
是他的病。
……怪物怎么會得病?他應該無情無義,應該冷血冷性,應該沒有情緒,更不該得病。
項易霖沉沉地垂下眼,看著他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那里反復上涌著麻木的疼痛,叫囂著,這是真實的,而不是藥物的副作用。
他真的得了病。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得了病。
從什么時侯開始。
好像是,從第一次看著許妍偷跑出去玩。
她背著他,不想寫試卷,和幾個玩伴偷偷溜出去,有個男孩像狗一樣蹲下來給她踩,幫她打掩護帶她跑。
項易霖用轉筆刀削著筆,平靜地撥掉卷面上的鉛筆灰。
整張卷面再次整潔如新。
但倏地,好像有什么濕熱的液l砸到了卷面上。
項易霖低頭,看到了卷面上的血,又看著將指腹深深摁進鉆筆刀刀鋒里的自已,沉默且平靜地觀察著他這一刻的行為舉止。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疼。
項易霖貼了個創可貼。
當天晚上,許妍給他帶了糖葫蘆回來,還猛嗅了他幾下。
“你身上怎么會有藥的味道?”她像小貓一樣聳聳鼻子,“項易霖,你生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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