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對山西糧倉與教育改革的報道,引發了關于治國根基與人才之本的大討論。
《申報》記者沈文翰的筆觸,此次則探向了關乎民生疾苦與商業脈搏的另一個關鍵領域——賦稅與商業環境。
他意圖厘清一個在外界看來頗有些矛盾的現象:
為何山西在大力興辦教育、擴張軍備、投入巨資于基礎設施建設的同時,民間卻未見慣常所有的怨聲載道,反而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活力?
答案,漸漸在他對市井、商賈與官府的深入探訪中浮出水面。
這日,沈文翰來到太原新城內日益繁華的商業街市。
不同于其他省份城市常見的稅卡林立、胥吏擾民景象,這里的街面秩序井然,商鋪招牌簇新,貨物流轉頻繁。
他信步走入一家經營南貨的商號,與掌柜攀談起來。
“生意可還興隆?這稅賦一道,可覺沉重?”沈文翰試探著問。
那掌柜是位精干的寧波人,聞笑道:
“記者先生是明眼人。不瞞您說,當初我來山西,也是瞧著這邊動靜大,想來碰碰運氣。待了這兩年,倒真是覺得來對了地方。”
他掰著手指頭算道,“要說這稅,山西的章程,那是頂清楚的。閻長官主政后,把從前那些數不清的厘金、雜捐、過路費,歸并的歸并,裁撤的裁撤,如今這省內的正項商稅,主要就是一道營業稅,按營業額的一定比例繳納,簡單明白。”
“更難得的是,”掌柜壓低了聲音,帶著幾分慶幸,“在山西地盤內,貨物流通,不設關卡!我的貨從南邊進來,在邊境統交一次稅,拿了稅票,便可在這三晉大地暢行無阻,再無層層盤剝。您不知道,這省下的,可不光是那點稅錢,更是數不清的麻煩和時間!這在別處,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沈文翰心中一動。
他隨后又走訪了幾家本地經營的布莊、糧行、五金店,得到的反饋大同小異。
商人們提及最多的,便是章程清楚、雜稅少、流通便利。
一位經營潞綢的老字號東家感慨:“以往利潤,大半填了各路神仙的胃口。如今好了,賺多賺少,心里有本明白賬,能踏實盤算擴大經營。”
為了驗證這些民間說法,沈文翰設法查閱了官方公布的稅則公告,并拜訪了省財政廳的一位高級官員。
這位官員并未諱,坦然相告:“閻長官與林先生深知,竭澤而漁,不如放水養魚。以往稅目繁多,看似搜刮甚多,實則商旅困頓,稅基日益萎縮,且滋生腐敗,民怨沸騰。我山西變法,首在簡政輕稅,暢通內循環。”
他提供了確鑿的數據:
經過稅制整頓,1914年全省稅收實收約五百萬銀元,且正再收入財政銀庫的只有不到六成。
而到1915年,雖稅率總體降低,但因商業活躍、稅基擴大,稅收總額反而躍升至八百萬銀元;
1916年,根據上半年態勢,預計全年稅收將突破千萬銀元大關,甚至有望沖擊一千五百萬銀元。
“這便是我等常的減負增收之效。”官員不無自豪地總結。
沈文翰敏銳地意識到,這套體系的有效運轉,還有一個不可或缺的環節——金融血脈的暢通。
他來到晉興銀行太原總行,親眼見證了其推行的全省通存通兌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