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期，轉瞬即至。

開獎這天，太原城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萬人空巷。

太陽剛露頭，鼓樓前那片開闊的廣場就已黑壓壓擠滿了人。

賣零嘴的小販在人群縫隙里鉆來鉆去，吆喝聲被更大的嗡嗡人聲吞沒。

孩子們騎在大人肩頭，睜大眼睛望著那座臨時搭起、披紅掛彩的高臺。

高臺上，最顯眼的是那具新打造的物事——一個半人高、通體用透明玻璃鑲嵌而成的搖獎缸，在晨光下折射著炫目的光。

缸體兩側各有一支黃銅搖柄，連接著內部精巧的葉片。

缸旁的長桌上，整齊碼放著五排小巧的木球，球身打磨得光滑圓潤，每個上面都用濃墨寫著一個數字，從零到九，一應俱全。

臺下，被特意請來的巡警們手拉手組成人墻，額頭冒汗，吃力地擋住不斷向前涌動的人群。

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塵土味和一種近乎沸騰的焦灼期待。

“讓一讓！讓讓！委員會的老先生們來了！”不知誰高喊了一嗓子。

人群自發地分開一條窄道。晉陽書院王山長、總商會李會長、并州新報趙主筆，還有那位高鼻深目的史密斯牧師，皆身著最鄭重的長衫或禮服，面容肅穆，緩步登臺。

他們向臺下微微頷致意，旋即在那排鋪著紅絨布的監督席落座。每一道目光都追隨著他們，那是信任的具象化。

辰時正，一聲鑼響，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教育廳長作為官方代表，走到臺前，先向委員會鞠躬，再轉向民眾，說了些開三晉先河、利教興學、公平公正的場面話。

但臺下的人們顯然沒多少耐心聽這個，他們的心思全在那玻璃缸和木球上。

流程終于進行到最關鍵處。

兩名身穿銀行制服、戴著白手套的伙計，抬著一口沉甸甸的木箱走上臺，當眾開箱——里面正是那二十萬張彩票的副聯存根！密密麻麻，每一張都帶著那個鮮紅的手印。

“驗球！”王山長聲音洪亮。

史密斯牧師和李會長起身，走到桌前，隨機抓起幾個木球，仔細檢視，又遞給臺前幾位伸長了手的民眾看。

數字清晰！球體完好無暇！臺下有人高聲報告，引來一片附和。

“入球！”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另一位伙計將寫有萬、千、百、十、個位字樣的五個小號琉璃碗，依次放在搖獎缸旁。趙主筆和另一位名士親手，將那五套零至九的數字球，分別放入對應的琉璃碗中。動作緩慢而清晰，確保每個人都能看清。

“攪勻！”

負責搖獎的兩位商會伙計，各自握住一支銅搖柄，深吸一口氣，開始奮力轉動。玻璃缸內的葉片飛速旋轉，將碗中的木球嘩啦啦地吸了進去，跳躍、碰撞，形成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漩渦。

全場屏息。只剩下木球撞擊玻璃的清脆聲響，以及那兩根飛速旋轉的黃銅搖柄摩擦軸套發出的細微嘶鳴。

王山長看著懷表，默數了整整一分鐘。

“停！”

搖柄驟停。缸內的小球受慣性驅使，又彈跳了幾下，才漸漸歸于平靜，雜亂地堆在缸底。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鎖住缸底那些小小的、決定命運的圓球。

開獎人上前，打開缸體下方一個特制的小閘門，一次只允許一個小球滾出。他戴著手套的手接住第一個滾出的萬位數球，高高舉起，面向四方。

“萬位——！”他運足中氣，拉長聲調。

臺下死寂。

“零——！”

人群中泛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和嘆息。

“千位！”

第二個球滾出。

“五！”

“五千！真的是五千檔！”有人失聲尖叫，氣氛瞬間被引爆。

“百位！”

“零！”

“十位！”

“一！”

只剩下最后一個個位數！那些手中彩票前四位是“0501”的人，幾乎停止了呼吸，眼睛瞪得血紅，死死盯著那最后一個小閘口。夢想咫尺天涯！

開獎人的手再次伸出。最后一個木球滾落在他掌心。

他再次高高舉起，清晰洪亮地喊出：

“個位——三！”

“頭獎號碼——零五零一三！”

聲音如同炸雷，滾過整個廣場。

瞬間的死寂。

旋即，巨大的、混雜著極度狂喜、懊喪、羨慕、驚嘆的聲浪轟然爆發，直沖云霄！

“零五零一三！是誰？誰中了？！”

“老天爺！真有人中了五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