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該是一片喜慶氛圍，可遭遇戰亂之后，城里被哀涼籠罩。

李桃歌拎了兩壇好酒，前去祭奠殉國將士，才走出都護府大門，暖陽消失不見，飛雪壓城，狂風嗚咽。

在安西這兩年，習慣了這樣的鬼天氣，披甲挎刀的李桃歌騎上駿馬，將酒放入行囊，在十幾名近衛環繞中，快馬奔去城門方向。

親人歸西，自己該活還得活，草草辦完后事，重操舊業，街邊的店面開了一些，茶肆和糧鋪居多，圍滿買糧的百姓。

按理說如此大規模的戰役，早該把糧草打完，可糧倉里依舊富余，是因為郭熙將貪來的錢，換來數座糧山，無論新糧陳糧，一律來者不拒，這才能支撐幾十萬大軍。

官家有糧，不會再去搶百姓的糧，但封城這么久，百姓米缸里早已見了底。昨日深夜，有膽大的百姓實在餓的夠嗆，趁天黑去盜竊糧鋪，被店家抓住后打個半死，扭到周典面前，詢問過后，得知城中百姓快要活活餓死，于是勒令糧商開倉賣糧，這才有了今日排隊買糧的一幕。

路邊傳來嘈雜聲，一名面黃肌瘦的男子突然出現在路中，踉蹌倒地。

這男子是被糧鋪伙計推出來的，令人猝不及防，幸虧李桃歌騎術精湛，用力一夾馬腹，從男子頭上一躍而過，險些將他踏成肉泥。

李桃歌翻身下馬。

糧鋪三名伙計圍住男子，一頓拳打腳踢，男子滿臉烏青，被打到口吐白沫，仍舊死死捂住懷里一袋粟米，寧死也不肯撒手。

這一幕似曾相識，像極了自己在鎮魂關遇到潑皮薛四時的場景。

李桃歌皺起眉頭，沉聲道：“當街行兇，好大的膽子！”

今日出門，是為了祭奠死去的英靈，披甲戴盔，威風凜凜，有當官的插手，店鋪伙計停住施暴，怒氣沖沖說道：“軍爺，這人搶了我們的糧，不該打嗎？！”

李桃歌望向偷糧男子，年紀不大，有股子書卷氣，餓的皮包骨頭，渾身滲出血跡，在地上不停抽搐，即便如此，懷里的粟米一粒都未曾掉落。

至于為何偷糧，不用問，誰家吃飽肚皮，還去干這種勾當。

李桃歌還沒開口，偷糧男子虛弱說道：“大人，我兒子出生才三個月，他娘餓的沒奶，母子倆只剩一口氣，求大人行行好，允許我把這糧食帶回去，把孩子養活，給她們娘倆尋條活路，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李桃歌伸出右臂。

男子感激涕零道：“草民手臟，不勞煩大人了，能否告知姓名，我在家給您立起長生牌坊，以便子孫世代供養。”

李桃歌面無表情說道：“你若說的是實情，這袋米拿走，我再送你一缸米，若是撒謊，我會把你的謊兌現，全家活活餓死。”

男子艱難爬起，拍打衣袍塵土，坦蕩說道：“小人是宣政二十七年碎葉城孝廉，上有天公睜眼，下有律法懸頸，若是有半句假話，即便能逃過律法，天公也不饒我！”

李桃歌挑眉道：“孝廉？怎么混的如此凄慘，沒在衙門謀份差事？”

孝廉，平民鯉魚躍龍門的重要途徑，需德行高妙，學通行修，名曉法令，剛毅多略之名士。

四者有一，即可進入鴻儒或者官員視線，保舉后步入仕途。

男子意味深長笑道：“當郭熙大肆購買糧草那一天，我就知道他暗藏禍心，我秦晏清寧做忠國之鬼，不做賊子之臣。”

“秦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