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欣然而笑,舉杯敬茶。
劉祥道當仁不讓的喝干茶水,臉上滿是憧憬:“那會是一個何等樣的盛世呢?”
……
劉祥道走后,晉陽公主也問了房俊同樣的問題。
房俊沉吟稍許,輕嘆道:“對于帝國、對于天下、對于庶民,自然是煌煌盛世,但對于皇帝卻未必。”
晉陽公主從案幾之后起身,裙裾彩繡、羅襪潔白,徑自坐在房俊身側,偏過頭看著房俊輪廓清雋的側臉,狡黠一笑:“姐夫當真以為我對朝政一無所知?”
“嗯?殿下不妨說說看。”
晉陽公主輕聲道:“我只問你,倘若皇權一直高高在上,大唐會否有滅亡之一日?”
房俊沒有猶豫,斷然道:“必然要滅亡的,只要至高無上的皇權存在一日,土地兼并、門閥做大這些問題便永不會消失,無論多么強盛的帝國終有一日走向滅亡。”
始終維持皇權之至高無上,是要付出代價的。
皇權之根基在于勛貴,在于官員,在于士大夫集團或者世家門閥、鄉紳地主,但從來都不是庶民百姓。
晉陽公主目光幽幽:“若有朝一日皇權不再至高無上,大唐會否長治久安、綿延萬世?”
房俊欣慰的笑起來,他心中唯恐晉陽公主因打壓皇權而遷怒于他,卻未想到這樣一個柔柔弱弱、巧笑嫣然的女孩子,卻看透了他所作所為之根源。
“帝國興滅、王朝輪回,最為關鍵的一點便在于皇權至高無上……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天下有志之士猶如過江之鯽,誰不想‘大丈夫當如是’,誰不想‘彼可取而代之’?要知道世間之事從來不論難易、更不論對錯,只論利弊。當利大于弊,縱使冒著九族俱滅之危險也敢放手一搏,反之,你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唾棄一聲、棄若敝履。”
晉陽公主微微頷首:“皇權每削弱一分,這個誘惑便會減少一分,當有朝一日奪取皇權所獲之利益不能添補興兵造反之損失,風險與收益不能相等甚至嚴重失衡,便再也無人去做那些個登基為皇的美夢。”
她明眸閃亮:“但這樣的道理陛下不會懂,即便懂了也不會認可。”
說到底,李承乾才是當今天下最大的受益者,也是處于最高等的階級。
沒人會背叛自己的階級。
房俊笑道:“所以現在陛下竭盡全力在反抗,試圖通過易儲而將皇權徹底振作起來,再度回到那等‘口含天憲’‘生殺予奪’之境界。”
晉陽公主嗟嘆:“但終有一日,除去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會意識到限制皇權的好處,到那個時候皇帝便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倘若老老實實坐在皇位之上充當一個象征也就罷了,但凡有半點恢復皇權之想法,所有人都會群起而攻之。”
之所以擁戴皇權,是因為皇權可以為皇室、勛貴、官員帶來更多的利益。
當大家發現不必依靠皇權仍能依照一套更為完善的制度去獲取利益,自是對皇權棄若敝履。
但那僅僅依靠“士大夫”之意識是不行的,需要舉國上下全民“覺醒”,自是一場耗費時日、潛移默化之變革。
*****
李承乾與許敬宗就當下之朝局討論許久,可謂相談甚歡。
心中對于政事堂、軍機處不斷蠶食皇權之恐懼,都隨著許敬宗展望未來而有所消散。
一個長于深宮之中、毫無軍功的皇帝,掌控住宰相才能使得皇權昭彰,至于軍權則只能徐徐圖之,最起碼在老一輩勛貴凋零隕落之前是很難徹底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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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房俊的年紀……
李承乾喟然嘆息。
他這輩子怕是永無徹底掌控軍權的那一天……
不過只要掌握宰相、掌握政事堂,足矣與軍權相抗衡。
畢竟他深信房俊絕無謀反作亂之心。
門外內侍入內通稟,御史中丞孫處約請求覲見。
許敬宗欲起身告退,李承乾卻擺擺手:“既是御史中丞親自前來,必是有關于彈劾某一位重臣的奏疏,愛卿留下聽聽也好,可以給朕一些諫。”
既然即將上任中書令,這份待遇是必須要有的。
許敬宗便順勢坐好,心中頗有幾分志得意滿,畢竟御史臺彈劾重臣的奏疏稱得上機密,以往他是絕無可能得窺真容的。
這就是中書令的待遇嗎?
果然很好。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