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長安郊外的風雪,漸漸收了勢。
只剩細碎的雪沫在寒風中打著旋。
一處莊子里卻全無深夜的靜謐,反倒燈火通明,數十盞燈掛在廊下、院角,將雪地照得亮如白晝,映出滿院忙亂的身影。
袁疏身著錦袍,卻顧不得拂去肩頭沾著的雪粒,額間滲著細汗,正站在院中的馬車旁,聲色俱厲地督促家奴:“快!都給我手腳麻利點!把箱子碼穩了,別磕著碰著!”
眼神無比焦灼,頻頻回頭望向莊外的小路。
幾個膀大腰圓的家奴,正扛著沉重的木箱往馬車上堆,箱子縫隙里隱約露出玉飾的瑩光、青銅的冷色,皆是從容祈墓中盜出的珍寶。
有的箱子沒蓋嚴,滾落出一串明珠,在燈火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袁疏見狀,連忙彎腰拾起,小心翼翼地塞回箱中,嘴里還罵罵咧咧:“蠢貨!這點東西都護不好,誤了大事仔細你們的皮!”
站在一旁的袁疏夫人柳氏,身著素色錦襖,攏著狐裘披風,望著滿院忙亂裝車的家奴,臉上滿是茫然。
她輕步走到袁疏身邊,語氣帶著幾分不解:“老爺,不是說要準備尋門路,將這些東西都給變賣了嗎?”
說著,瞥了眼那些被小心翼翼碼上車的木箱,眉頭緊緊皺起,又追問道:“為何突然就裝車了?還是大晚上的如此著急,這黑燈瞎火的,萬一出了岔子可怎么好?”
女人聲音輕柔,卻難掩眼底的憂慮。
顯然不明白丈夫為何如此反常,突然改變主意.....
前幾日才說,要尋長安的權貴富戶,將這些好寶貝出手了,再將祖產進一步壯大,光宗耀祖。
袁疏聽到這話,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額角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地罵罵咧咧:“還不是袁五那幾個蠢貨,辦得蠢事!”
說罷,攥緊拳頭,指節泛白,眸中翻涌著濃烈的恨意。
柳氏聽得一頭霧水,眉頭皺得更緊,眼底的茫然又深了幾分,不解地追問:“袁五?他們做什么了?”
“不過是幾個下人,怎會鬧到如此嚴重,還要咱們連夜逃命的地步?”
她攥緊了披風的系帶,聲音里隱隱帶著一絲不安。
怎么也沒料到幾個家奴的舉動,竟會讓丈夫如此驚慌失措。
袁疏越想越氣,胸口劇烈起伏,一腳踹在旁邊的空木箱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憤憤地罵道:“那幾個愚不可及的蠢東西!竟敢背著我去給曹慶一個教訓!”
“結果呢?直接把人給打死了!”他牙關咬得咯咯響,語氣里滿是滔天怒火,“更蠢的是,殺了人連埋都不埋一下,就那么就地拋尸街頭!”
“這是生怕官府查不到咱們頭上嗎?!”
柳氏猛地瞪大了雙眼,瞳孔驟縮,臉上的茫然瞬間被震驚取代,失聲驚呼:“什么?!”
她往后踉蹌半步,扶住身旁的廊柱才穩住身形,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的詫異:“他們為何會擅作主張,還下手沒個輕重?!”
袁疏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冷哼一聲,語氣里滿是怨懟與無奈:“你問我,我去問誰啊!”
他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在車廂上,咬牙切齒地補充:“甚至打死后,都敢瞞著我半個字不提!”
“還是曹慶的尸身被官府發現,消息傳到我這兒后,他們見實在瞞不下去了,才哭喪著臉坦白!”
眸中怒火幾乎要溢出來。
顯而易見,對這幾個家奴的自作主張恨之入骨。
柳氏的俏臉瞬間褪去血色,變得陰沉鐵青,雙手死死攥著披風系帶,忍不住咬牙罵道:“這幾個該死的混賬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那一刻,她理解了自家老爺的所作所為....
陳宴大人那是什么樣的存在?
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抓不到的真兇?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
逃得越遠越好!
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性命來.....
袁疏眸中閃過一絲恍惚,思緒瞬間被拉回今日下午——
地下庫房里燭火昏黃,彌漫著陳舊的木料味與玉器的冷香。
他蹲在滿地珍寶旁,指尖摩挲著一枚漢代玉璧,抬眼看向身旁的李管家,語氣帶著幾分急切與不耐:“出手的買家找好了嗎?”
“這些東西堆在這里夜長夢多,得盡快換成現銀,填補虧空才是要緊事!”
李管家站在堆積如山的珍寶旁,腰身躬得更低,恭敬道:“回老爺,已經聯系上了幾位,都是有意向且更出得起價的買主!”
他抬眼瞥了眼袁疏手中的玉璧,又補充道:“還有拍賣行那邊,也搭上了線,主事的答應盡快安排專場......”
袁疏聞,臉上緊繃的神色舒展了大半,滿意地點點頭,指尖摩挲著玉璧的紋路,語氣帶著幾分松快:“很好!先挑七八件品相頂尖的出手,府上的虧空危機就能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