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滿身塵土與血跡,踉蹌著撲向宇文祎,聲音因激動而嘶啞顫抖:“對!”
“小宗伯也在!”
他死死拽住宇文祎的官袍下擺,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里,眸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希望,連連哀求:“兄長你可得替本王,說一句公道話呀!”
這位譙王越說越急切,語無倫次卻帶著極致的期盼。
他倆同姓宇文,又是族兄弟,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宇文卬不信會顛倒黑白!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連侯莫陳沂都微微側目,宇文雍更是端坐御座,靜待小宗伯的下文。
宇文祎的衣袍下擺甩開一道凌厲的弧線,隨即“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抬手直指自己的脖頸,目光如鐵、語氣重逾千斤:“臣能以項上人頭擔保....”
“若有半句虛,臣甘愿領受腰斬之刑,頭顱懸于城門之上,以儆效尤!”
宇文卬死死盯著宇文祎跪地的背影,胸口劇烈起伏,竟忘了呼吸。
屏氣凝神間,連額角淌下的血跡都渾然不覺。
他見小宗伯鄭重叩首、直指脖頸立誓,要為自己辯白,渾濁的眼珠瞬間瞪得滾圓,眼底死寂的荒蕪驟然被狂喜點燃,渾身血液都似要沸騰!
人間還是有公理在的啊!
族兄竟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日后一定要好好報答!
對不住了,譙王............宇文祎眼角余光瞥了眼宇文卬,心中暗中呢喃一句,隨即猛地挺起胸膛,雙臂抱拳高舉過頂,聲音振聾發聵:“魏國公,安成郡王,涼國公所,句句屬實!”
顯而易見,這位被宇文卬視為救命稻草的族兄,賣他買的毫不猶豫。
畢竟,同族情義跟自己的利益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能令自己這個邊緣的宗室子弟,借此機會搭上太師父子,以及魏國公,這再值當不過了!
質疑涼國公,理解涼國公,成為涼國公,超越涼國公!
“???”
宇文卬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渾身的血液驟然凍結。
他僵在原地,嘴巴張得老大,卻發不出半點聲音,眼底的亢奮與希望,在這一刻盡數碎裂成齏粉。
怎么也沒想到,背刺居然會來得如此突然?!
宇文祎跪在金磚之上,腰背挺得筆直如松,目光銳利如刀,再次上前半步叩首:“陛下,譙王不僅荼害長安百姓,還對太師不敬,絕不能姑息!”
他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帶著凜然正氣,“還請陛下嚴懲!”
既然已經選擇了賭,選定了陣營,那就得徹徹底底與魏國公、安成郡王站在一塊兒....
絕不能給譙王一點生路!
否則,真讓他脫困,頭個被報復的就是自己.....
“啪!”
御案被宇文雍一掌拍得巨響,瓷質筆洗震起半寸,墨汁濺出點點黑斑。
他猛地從御座上探身,龍目圓睜,怒視階下癱軟的宇文卬,聲如驚雷炸響:“宇文卬!”
“涼國公與小宗伯總沒理由,去陷害你了吧!”他抬手指向宇文卬,指尖因盛怒而微微顫抖,厲聲呵斥,“你還有什么要狡辯的嗎!”
宇文卬趴在金磚上,渾身的骨頭像被抽走一般,深深的無力感裹挾著絕望將他淹沒。
百口莫辯的憋屈堵在喉嚨里,化作一聲聲嘶啞的哭喊,額頭不斷重重磕向地面,鮮血混著塵土糊滿了臉頰:“皇兄,臣弟冤枉啊!”
他磕得又急又重,金磚上的血跡暈開一片,額頭的傷口再度撕裂,疼得他渾身抽搐,卻依舊不停歇:“冤枉啊!”
宇文雍面色沉凝如鐵,眉峰擰成川字,眼底翻涌著雷霆怒意,目光如利刃般剜在宇文卬身上,厲聲教訓:“太師乃我大周的定海神針!擎天玉柱!”
“自父皇始,太師便輔政三朝,對內整飭吏治、安撫流民,對外抵御強敵、拓土開疆,為我大周的繁榮昌盛,可謂是披肝瀝膽、嘔心瀝血!”他聲音鏗鏘,每一字都帶著刻意的敬重與維護,“若無太師苦心經營,何來今日四海升平?何來宗室安穩度日?”
“如此國之柱石、社稷功臣,豈容你一個黃口小兒肆意褻瀆!”宇文雍猛地提高聲調,威壓席卷大殿。
“你張口便出污穢之,辱罵輔政重臣,便是藐視朝綱、動搖國本!今日若不嚴懲,日后誰還敢為大周鞠躬盡瘁?!”
宇文雍很清楚,今日宇文澤與陳宴皆在場,為了自己的長遠計劃,這個態是一定要擺的!
這個腕也是一定要斷的!
“臣弟沒有!”
宇文卬淚涕橫流,淚水混著額頭的血水淌成一道道污濁的痕跡,胸膛因極致的絕望劇烈起伏,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借臣弟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對太師出不遜啊!”
他掙扎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住陳宴,手指顫抖著指向他,聲音里滿是怨毒:“都是陳宴在算計臣弟!”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
宇文雍的怒喝如驚雷炸響,震得殿梁簌簌作響。他猛地一拍御案,碎裂的瓷片飛濺,眼底怒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厲聲呵斥:“還敢往魏國公身上潑臟水?”
“竟無絲毫悔改之心!”
宇文雍這家伙是個聰明人,在時機未到之前,他是不會亂來的............陳宴將階上少年天子的反應,盡收于眼底,心中做出判斷,當即上前一步,躬身抱拳,腰背挺得筆直,沉聲道:“請陛下嚴懲譙王,還長安百姓一個公道!”
陳某人不怕宇文雍會裝,就怕他不裝......
......
“武德殿中,譙王卬面圣靈帝,罪證昭然卻矢口抵賴。高祖預慮其狡辯,豫召二目擊者佐證。涼國公沂不負所托,不畏權寵,挺然執,以侯莫陳氏宗族與國公之爵立誓,力證高祖之。
時小宗伯祎,明辨是非,愿以項上首級為質,力證其理,復懇請靈帝嚴懲譙王,以正朝綱。
二人者,誠社稷之良臣、邦國之瑰寶也。
靈帝陰鷙深沉,善飾偽隱忍。為惑太師,先譽之為定海神針、擎天玉柱,寵遇隆極。
旋即怒叱譙王,明正其罪,權術之巧,可見一斑。”
——《魏史》·高祖文皇帝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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