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皇后也不惱。
那張絕美無瑕的臉上漾起一絲好奇之色,眼波流轉,輕聲問道:“你在笑什么?”
皇帝邊笑邊搖頭,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道:“你知道還問,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么?”
他的話語直白粗糲,帶著市井的痞氣。
“真粗魯。”
虞皇后輕哼一聲,紅唇微撇,帶著幾分嬌嗔,卻也未見多少厭煩。
她抬起素手,指尖輕輕拂過白玉杯沿,目光重新落回皇帝臉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不過,這才是你的真面孔吧?比以前那個偽裝出來的懦弱、貪色、優柔寡斷的你,可真是……”她頓了頓,紅唇吐出幾個字:“吸引人太多了。”
皇帝聞,微微側首,目光瞥向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女子。
“怎么?”他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弧度,帶著幾分促狹:“皇后更慘喜歡粗魯的人?”
“人?”
虞皇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她笑得花枝亂顫,發髻上的步搖珠翠隨之輕晃,折射出細碎流光。
笑聲如銀鈴,在這靜謐的流觴園里格外清脆。
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止住笑意,美眸里還殘留著水光,斜睨著皇帝,道:“一條魚,怎么會喜歡一個人?你覺得可能嗎?”
皇帝點點頭,臉上那點玩世不恭收斂了,眼神變得深邃而沉凝。
“的確。”
他放下酒杯,手指無意識地在冰涼的玉石桌面上輕敲:“我想,我們是該好好聊一聊了。”
虞皇后也收斂了笑意。
“的確是該好好聊聊。再不聊,你可就要死了。”
那張顛倒眾生的臉上浮現出少有的認真,微微頷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皇帝對于這句近乎詛咒的話語,并未反駁,臉上也無半分驚訝或恐懼,平靜得如同一潭深水。
他輕聲問道:“一條魚,為什么會有令神靈也畏懼的實力?又為什么要潛入皇宮,偷偷汲取龍氣?雖說世間有‘魚躍龍門’的傳說,但你……似乎對化龍毫無興趣?”
虞皇后小巧的下巴微揚,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與不屑。
“魚就是魚,化什么龍?”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身為一條魚,我覺得挺好,逍遙自在,何必非要削尖了腦袋,變成另一種陌生的生物?”
皇帝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支在石桌上,笑著追問道:“好吧,那你想要什么?”
虞皇后沒有立刻回答。
她緩緩抬眸,視線投向宮殿之外那方淺藍色的蒼穹,眸光悠遠深邃,穿透了浩渺的云層,仿佛看到了一個遙遠神秘的彼方。
“回家。”
她輕輕吐出兩個字。
聲音很輕。
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道道輕微的漣漪。
皇帝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這條魚和那些所謂的神靈一樣,也是天外來客。
虞皇后收回那投向天際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皇帝臉上,唇角又勾起那抹慣常的笑意。
“話說,你就不想知道……”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皇帝平靜無波的臉:“為什么你快死了嗎?”
皇帝聞,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淡淡一笑,道:“因為他們需要拿朕的真龍之血,去澆灌那株參天神樹,使其最終成熟,徹底貫通連接外天外世界的通道。”
虞皇后絕美的面容上,掠過一絲驚訝。
她紅唇微張:“原來你早就知道。”
皇帝頗為自得地挑了挑眉,指尖在酒杯邊緣輕輕摩挲:“不是早就知道,而是你比知道的更早。”
“龍血灌參天,神木破穹元,一枝連萬界,道果入人寰。”
古老的讖語從皇帝的口中念出。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諷刺。
“這九州天下,唯有朕體內流淌著龍血。他們要催熟那棵樹,自然是要拿朕的血去澆灌。”
“呵呵,朕堂堂九州人族至尊,大元神朝的皇帝,在這些所謂神靈的眼中,竟不過是一味肥料。”
“你說可笑不可笑?”
虞皇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一雙妙目之中眸光閃動,瞬間聯想到了什么。
“所以說,你之前一直刻意培養雪州世子元如龍,將天子劍交給他去參加米府大戰,甚至還將皇室巨靈一族的核心武道都傾囊相授,并非是真正看重他,而是想要培養出一尊新的身負龍氣的人皇,讓他代替你,成為那鮮血灌樹的肥料?”
皇帝聞,微微一笑。
他既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有搖頭否認,只是那深邃的目光里,似乎藏著千萬語,又似乎空空如也。
皇帝話題陡然一轉:“那些神靈不會就此罷手。他們只是在蟄伏,在等待著九月九的到來。”
說到這里,他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
“嘿嘿,九月九,斬龍頭……”
皇帝輕輕地念了幾遍,問道:“到時候,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虞皇后搖頭。
“不幫。”
她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皇帝微微一怔。
“我從來只幫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