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口人命,無人收殮,尸骨散落城南,連烏鴉都不愿多啄。
溫蘿褪去華服,換上素衣,每日焚香誦經,不再見帝,不再理政,仿佛已與這深宮一通死去。
可她知道。
她不能死。
她要活著,活著等一個真相。
哪怕,那真相,會將她與他,一通焚盡。
椒房殿的燭火,已連續七夜未熄。
溫蘿坐在銅鏡前,指尖輕輕撫過那支白玉簪,是父親生前為她及笄所贈,如今卻成了她與過往唯一的聯系。
宮人說,皇后這幾日不語不食,只盯著那支簪子,像是在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可她知道,她等的,從來不是父親。
而是真相。
直到三日前,一個黑衣人悄然潛入椒房殿,將一封密信塞入她手中。
信上無署名,只有一行小字:“冷宮西角,夜半時分,陛下與亡者相會。”
她起初不信。溫意已死,首級懸于北狄城門,她曾親耳聽聞,親見宮人呈上的畫像。
可那封信的字跡,卻是溫意親筆,她認得。
那一夜,她換了身素衣,披上斗篷,悄然潛出椒房殿。
月色如霜,冷宮荒草叢生,蟲鳴凄切。她避過巡邏侍衛,藏身于西角殘破的回廊下。
遠處,一盞孤燈在廢棄的偏殿亮起,門扉輕啟,一道明黃身影走了進去。
是唐玨。
他竟真在此處。
溫蘿屏息,悄然靠近,透過窗欞的縫隙向內望去。
殿內燭光搖曳,映出兩人交纏的身影。
一人背對門口,身姿挺拔,玄色長衫微敞,正是唐玨。而另一人,雌伏于下,容貌精致得近乎雌雄難辨,黑絲長發如瀑垂落,遮住半張臉,卻仍叫溫蘿一眼認出。
那是溫意。
她兄長。
她以為早已死在邊關戰場的兄長。
溫蘿的呼吸驟然停滯,心臟如被重錘擊中,幾乎要沖破胸膛。
她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已發出一絲聲響,可眼底已燃起滔天怒火與驚愕。
殿內,唐玨已沒了平日里裝出的儒雅從容。他像是患了病,緊緊抱著溫意,聲音透出幾分病態的顫抖:“溫意,你是最懂我的……我不是不想留溫家,可我坐在這位置上,就一定要除掉溫家。留著溫家一天,我的皇位就每日懸空著,我心里不踏實……阿意,你別怨我,你別怨我……”
他不稱“朕”,在溫意面前,他從不自稱帝王。
他像是孩童般在他懷中蹭著,聲音蒼涼:“阿意,我知你恨透了我,是我毀約,沒能留下你父親一條命……可我與大將軍約談,他不肯茍活,自盡而亡……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如何還能后退?”
他忽然松開溫意,抓起一旁的長劍,緊緊抱在懷中,像是抱著唯一的慰藉:“這劍……是你為我尋來的,你說它能護我江山……如今,它護不住你,也護不住我……”
那劍,正是溫意曾為他尋來的古劍“承影”,劍身幽光流轉,曾是兩人情誼的見證。
唐玨抱著劍,眼神迷離,近乎癲狂:“你可還記得你說過,哪怕與天下人為敵,也定會為我護住這江山?你要幫朕,你要陪著朕……朕不能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