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那邊,陸子豪正靠在迎枕上,看著窗外發呆。
身旁的江婉靠在窗邊,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拿書悠哉看著。
倏地,她隱約聽到表嫂的嗓音,忍不住抬眸往東廂房看去。
“好像吵起來了?你聽到沒?”
“啊?”陸子豪恍然回神,側耳聽了聽,有些詫異:“嫂子好像……哭了。”
江婉也聽到了。
陸子豪想了想,猜測:“多半還是傷感吳媽驟然離世的事。唉!說實話,吳媽走得太突然,我到現在仍覺得不怎么真實。”
“應該不是。”江婉低聲:“好像是跟大表哥吵起來了。”
“吵起來?”陸子豪有些不理解:“有什么好吵的?兩人大半年沒見,關起門肯定要先膩歪恩愛,哪里舍得吵架。”
江婉沒心情看書了,擱在一旁,將枕頭擺放好,扶著肚子小心躺下。
“睡吧,累了。”
陸子豪驚訝挑眉:“你表哥和表嫂都吵起來了,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江婉疲倦閉上眼睛:“他們關上門吵,我就不好去敲門。再說了,他們的問題不小,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得了的。”
“什么問題?”陸子豪疑惑問:“是大表哥要分配就業的事嗎?不是已經安排妥當了嗎?”
“是。”江婉答:“他的戶口已經挪過來。現在他只需要去人事局報到,接下來等著分配就行。”
“那不用愁吧?”陸子豪不明所以:“有什么好吵的?等著分配就行了。”
“人心都是貪的。”江婉換了一個姿勢,輕撫肚皮:“沒法來京都,就得爭取來京都。能在京都就業了,就得追求更好的單位。大學畢業了,不還有研究生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能爭取的,自然是要去爭取,不然又可能甘心。”
“媳婦,你究竟在說什么?”陸子豪聽得云里霧里,“什么研究生?表哥要考研究生嗎?”
“不是。”江婉將前些日子表哥打電話來問自己的話盡數說給他聽。
“他說,來京都等分配的話,多半只能分配去小醫院,一年一年熬上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熬出頭。出國留學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不能放棄。他有信心能申請成功,也有信心出國繼續深造。有了高學歷和留學經驗,以后一定能迅速出人頭地。”
陸子豪總算聽明白了,問:“表哥話里話外的意思,明顯是想去呀。怎么?表嫂不同意?”
“不可能同意。”江婉壓低嗓音:“表嫂不年輕了,等不起了。”
“確實太委屈了表嫂。”陸子豪蹙眉,“都等了這么多年了,還得接著等。”
“哪怕他愿意帶上表嫂一塊兒去。”江婉撇嘴嘆氣:“表嫂也不會開心。她一沒文化,二沒技術傍身,三不會說外語。讓她去異國他鄉,連一個人認識相熟的人都沒有,只能當啞巴圍著表哥轉。那樣的日子,哪怕再舒適,她也不會快活。與其到時來不及,還不如趁早跟表哥攤牌。”
“攤牌?”陸子豪疑惑問:“他們現在是在攤牌?攤什么牌?”
“讓我表哥留下。”江婉猜測:“表嫂舍不得表哥走,也不想跟他差距太大。擔心以后他去遠了,兩個人再也走不到一起。”
“還可以回來呀!”陸子豪有些想不明白:“只是去出國留學,又不是一去不返。等學業完成后,他就回來。兩人怎么會走不到一起?怎么?表哥還打算留在國外啊?”
“如果能,他多半會留。”江婉搖頭:“只是你沒理解我的意思。自表哥讀大學后,他跟表嫂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倘若他繼續深造,跟表嫂的距離只會越遠,遠到甚至拉不近。你自己試想一下。一個大字不識,一個卻是高高在上的研究生或博士生。他們能聊到一塊兒去?三觀和理念,還有對生活和工作的理解,能一樣嗎?”
“確實是……”陸子豪恍然大悟,卻又忍不住為韓棟梁惋惜,“如果錯失了機會,表哥又是那么渴望上進的人,多半會遺憾終身。”
“是啊。”江婉瞇住眼睛:“他一向志向遠大,巴不得能把書讀好,實現他的夢想。”
“男人嘛。”陸子豪訕訕賠笑:“有抱負有理想,敢奮斗爭上進,才是真正的好男人。大表哥看著憨厚老實,可他的骨子里帶著不屈不撓的韌性。媳婦,你也別怪表哥。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懦弱甘于現狀的人,反而讓人瞧不起。”
“他沒錯。”江婉幽幽嘆氣:“不管他怎么選,選擇留下還是選擇出國,他都沒錯。我也沒怪他,只是心疼表嫂,可憐她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