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芳的話明里聽是熱情好客,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可是她這話,就是叫人聽著不舒服。
徐彥英皺了皺眉頭,去看老爺子。雖說華芳的話挑不出毛病,可老爺子若是不喜,還是可以抬出“食不語”的規矩,叫她少說話的。
可是,徐康國端著碗,吃著菜,竟奇怪地好像聽不出她這話有什么叫人不舒服的地方,任她去說。
徐彥英微怔的時候,席間的氣氛也是靜悄悄。
連徐天胤都對這話沒反應。
與說他沒反應,不如說他似乎沒聽見華芳的話。
此刻,他轉著頭,目光定凝在夏芍身上,不動。他這個姿勢,維持了有一會兒了,華芳給夏芍夾菜的時候就奇怪,他盯著夏芍看什么。
沒有人懂得,只有夏芍明白。
徐家人一直以往徐天胤去香港是去療養,除了老爺子,至今無人知道他是唐宗伯的弟子。所以夏芍在徐家,不好稱他師兄,于是剛才便只好以“胤”稱呼他。正是這稱呼,讓這男人直到現在都盯著她。
夏芍抬眸看向徐天胤,見他目不轉睛盯著自己,便眉眼一展,微笑。
她似也沒聽出華芳話里叫人不快的意思,只喚徐天胤,“胤。”
徐天胤氣息微頓,越發望著她目不轉睛,“唔。”
夏芍笑,“我倒是沒吃過國宴,想必你吃得多些吧?”
“少。”徐天胤對于她的問題,總愿意多說些話,解答詳細些,“爺爺儉樸,家宴很少這規格,過年的時候才有。”
“哦。”夏芍拉長音,再問,“那你以前在國外,豈不是吃到的次數更少?”
“嗯。”徐天胤點頭。
“那就多吃點。我吃著味道是不錯,不愧是國宴的大廚。”夏芍輕輕蹙眉,瞧著頗為心疼,并夾了筷子菜送去徐天胤面前的碗碟里。
華芳微笑著,眼卻一垂,掩不住輕視。
“在外面執行任務,可沒有國宴的菜品吃。”這時,聽夏芍道,“聽說都沒什么營養,就是些壓縮餅干之類的?”
徐天胤低頭吃夏芍夾給他的菜,聞抬頭,漆黑的眸望著她,望了一會兒,才道:“沒有。任務緊急,有時不配備。”
“不配備?那吃什么?”
“就地取材。”
“比如?”
“生食。”
兩人你一我一語,吃飯的徐家人,手頓了頓。
數道目光望向徐天胤,包括老爺子。
夏芍蹙眉,很是心疼。目光往餐桌上精致的菜品上一掃,見華芳正吃著一碗獅子頭,便也將自己面前的獅子頭端過來,撥了上面蓋著的金黃菜葉,夾一口自己先嘗,然后微微頷首,放到徐天胤面前,“味道不錯,五花肉丁兒切得比例正好,多吃些。”
徐天胤點頭,端過來就吃。
華芳瞥一眼面前的肥四瘦六比例正好的五花肉丁兒,忽然沒了食欲。
不僅沒了食欲,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感覺自己面前吃了一半的獅子頭,看起來就像是花花紅紅的一團生肉,瞧著惡心。
她趕忙把精致的瓷碗放去一邊,望見面前的一碗烏魚蛋湯,盛在精致的紫砂碗里,湯色清亮,便想拿過來壓一壓。剛拿過來,拿調羹去舀,夏芍一眼看見,笑了。
“這烏魚蛋湯不錯,冬食祛寒、夏食解熱。多喝些。”夏芍也從旁拿些過一碗來,把他吃完的獅子頭拿去一旁,烏魚蛋湯遞過去,“青省靠海,說來烏魚蛋還是那邊出產的,有干制品。若再出任務,給你帶些吧,補充蛋白質。”
徐天胤從湯品中抬頭,“要煮,沒時間。蛋白質,蟲子就可以。”
夏芍蹙眉。
徐家人齊齊筷子又一頓。
華芳望著舀好了,將要入口的烏魚蛋,忽覺上面白花花的一片,飄的都是肥肥的蟲卵……
嘔!
華芳一捂嘴,臉色發白,強忍著沒吐出來。
夏芍卻沒發現她的不適,看著徐天胤,心疼道:“你出去執行任務,就吃這些?好歹捕個獵,山里野味多……”
“捕獵容易暴露目標。”
“那也不能餓肚子。”
“不會。有野獸捕獵剩下的腐肉,也能吃。”
“……”一桌子沉默。
徐家人驚愕地望著徐天胤,昨天,明白了他在國外執行的是怎樣危險的任務。今天,明白了他執行任務的時候,吃的都是什么東西。
一家人臉色發白,再低頭去看那一桌子精致的頂級國宴菜肴,齊齊臉色一變!那碗獅子頭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白花花的生肉,烏魚蛋湯上面飄著的都是肥蟲,魚翅擰成了蚯蚓,一盅頂級濃湯制成的佛跳墻,本該開壇飄香,此刻卻發著臭氣,里面烏拉拉一堆分不清什么東西,總之像是腐爛了的一堆內臟,上面還飛著幾只蒼蠅,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嘔!”接連三次被惡心到的華芳,忍不住捂著嘴離席,低頭奔了出去。
接著奔出去的是劉嵐,她臉蛋兒發白,一輩子沒見過這樣一桌菜,頓時也離席奔出。
接下來站起來的是徐天哲,他臉色也不太好看,但臨走時別有深意地看了夏芍一眼,似知道這一幕是她搞的鬼。但他眼底同樣有震驚,震驚的是不知她果然有些神鬼莫測的本事。
“爺爺,我去看看我媽和嵐嵐。”徐天哲臨走時還禮貌地跟老爺子說了一聲,只是眼就不往桌上瞧。
徐彥紹坐在座位里,吃吃不下去,坐又坐不住,看著眼前蒼蠅亂飛臭氣熏天,儼然屠宰場,便又是一陣兒犯惡心。他倒不知這是怎么回事,只當是自己想象力太豐富。見兒子借故出去了,他也第一次在家宴的時候做出離席的舉動。
“爸,我出去看看他們。”徐彥紹也不忘跟老爺子打招呼,但也不往桌上看。只是臨走時也別有深意地看了夏芍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