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的喧嘩熱鬧完全沒入夏芍的眼,她一路進了大門,直入后院習武堂后面的后廂。那里的一排廂房是給弟子們中午休息時用的,夏芍到了院子里,不少弟子都聚在院兒里往中間的大屋里看。
見夏芍來了,很多人知道她今天高考,但此時的氣氛,卻容不得問。尤其當弟子們見到夏芍寒著臉進來,便都紛紛讓到了一旁。
夏芍敲了敲門,便推門進了屋。她之所以敢這么就進屋去,是因為她感覺得出來,里面沒有在施法,但元氣波動未散,明顯是施法剛結束。
果然,夏芍一進屋,就看見溫燁躺在床上,海若一臉憂心地守著。唐宗伯坐在輪椅上吁了口氣,而張中先周身有輕微元氣波動,顯然是他給溫燁施法療的傷。
“溫燁怎么樣了?”夏芍進門便走到床前。
見她進來,屋里的三人一點也不意外,唐宗伯只是嘆了口氣,“沒事了。小燁子跟那人斗法,修為不足。大白天的勉強動了符使,卻被那人把符使打了個魂飛魄散。小燁子受了些反噬,幸虧送回來得及時,不然可就性命難保了。”
“吳可在哪里?”夏芍問。
“去拿老山參去了。”海若開口道。
正說話間,吳可回來了,手里捧著只木盒,見到夏芍愣了愣。她臉色還有些發白,手腳卻還算麻利,把木盒打開,將里面的一根老參遞到了唐宗伯面前。
夏芍的目光往那支老參上一落,便知是長白山的野山參。野山參生長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原始林子里,由于采參的頻繁,如今已不多見。而師父手中的這支野山參,竟盧長且圓,紋深、碗密、帶著密密的珍珠疙瘩,一眼斷去,少說也有三百年!
夏芍開天眼一望,果見這支參中元氣金吉,散發著淡淡香氣,十分誘人!野山參得自然之靈氣,是大補元氣的珍品,歷來就是皇室貢品。到了現代,野山參日漸珍惜,一支三百年的老山參,少說能在拍賣會上拍出千萬天價!尋常人家,連見都難得一見。即便是富貴人家,想找尋一支這樣的老山參,也要看機緣。
夏芍以前跟著師父在山上,沒少泡藥澡,對藥材也是頗有涉獵,因此一眼便斷定了這山參的年頭。
只見唐宗伯取了把刀子來,將老山參的主根切了下來,然后切了一片指甲蓋大小的薄片,遞給張中先,“讓小燁子含著。”
野山參大補元氣,無病之人補之有害無益,但若是性命垂危,倒是吊命的奇珍!但這支參三百多年參齡,在如今稱之為參王也無不可。普通人即便是性命垂危,也受不住這大補的元氣,只能切片含著。溫燁有修為在身,可也不適合一下進補太多。只能一次一片,慢慢地換。
張中先立刻接過,捏了溫燁的下頜,將參片放在他舌根,讓他含著。溫燁躺在床上,男孩依舊昏迷著,參片含入之后,立刻便有元氣順著他的喉鼻,游走入身體,滋潤肺腑經脈,臉色很快地比剛才有了些血色。
吳可滿眼驚奇,聽說過野山參的奇效,今天才親眼見識到。
夏芍卻沒這驚奇的心思,問道:“吳可,到底什么情況?你們在山上,看見那人長什么樣了?”
夏芍這么一問,唐宗伯、張中先和海若也都看向了吳可。溫燁被送回來的時候,幾人注意力都在他的安危上,只簡單問了幾句是被什么術法所傷,接著便開始救人了。至于細節上的事,還真是沒問過。
吳可臉色依舊有些白,聽見夏芍這么問,便回憶了起來,“見是見到了,但是……那人身量挺高,長得卻沒什么特別的。當時我和溫燁在黎氏祖墳舊址對面的山上,我們們都沒想到白天能遇到人。所以,就只是在地上坐著。然后……下午三點來鐘的時候,我、我有些……”
吳可說到這里,臉有些紅,她沒明說,但聽的人都能猜得出來。她支吾了一陣兒,便繼續道:“我去了趟山后頭,回來的時候正見有人從山坡上來。我立刻蹲下了身子,但男人還是發現了我。我看著那人就是個普通人,但溫燁向來敏銳,他在跟那人對視的一瞬,就從山上躍了下去!那人跟溫燁一個照面兒,并沒有傷他,而是轉身就跑,我跟溫燁在后面追。溫燁讓我打電話跟師父聯系,通知門派,我打電話的時候,那人便朝我打了過來……”
吳可的臉色白了下來,往夏芍身上瞄,“他修為太高了,許、許有師叔祖那么高。我沒來得及躲,溫燁把我推去一旁,把他輕易不拿出來用的陰人都召了出來,結果卻被那人一掌打了個魂飛魄散。溫燁受了傷,那人趁機下了山去。我便趕緊打電話叫人,背著溫燁從山上下來,打車回來了……掌門祖師,師公,師父,師叔祖,都是我不好!”
女孩子咬著唇,神色自責。
唐宗伯搖頭,寬慰她,“行了,他的修為真有那么高,你們倆在山上也藏不住。你就是不去后山,今天也能打起來。”
張中先嘆道:“小燁子性子急躁了些,他若是不把符使招出來,這人一心想走脫,也不會傷他。”
海若則不吭聲,只坐在床邊,看著溫燁的臉色比先前又紅潤了些,眼神如慈母一般擔憂。
“他的修為要真能一掌把小燁子的符使打了個魂飛魄散,那這兩個孩子今天在山上遇到他,他為什么只想著逃脫?”張中先想不明白。
夏芍則抿著唇,眼神發寒,冷哼一聲,“他是個聰明人,心思縝密,連我之前也低估了他。想想他為什么挑今天這個時間上山就知道了,這人定是想隱瞞身份。他修為雖高,術法卻有門派。一旦動了真格兒,即便是殺了溫燁和吳可,他的身份也會暴露。所以他才一心想走脫……”
張中先的性子也是有些急躁,別看年紀大了,卻仍是直來直去的人。他不精于算計之事,聽了夏芍的點撥才恍然大悟,頓時大怒,“混賬!這小子到底是誰?可兒,你看見了他的長相,他年紀有多大?”
“三十來歲!”這點吳可卻是肯定的。
張中先頓時瞇眼——三十來歲,煉神還虛的修為。奇門江湖里,還能有幾個天賦這么高的年輕人?
唐宗伯明白張中先想的是誰,老人的臉上也嚴肅下來,拿起屋里桌上的電話,就給加拿大的冷老爺子打了電話。
唐宗伯在這方面,比張中先心思沉,他沒直說,只笑呵呵問:“冷師弟,這兩個月都沒等來你的消息。欣兒的喜酒可真有點難喝啊,呵呵。兩個年輕人訂婚的事怎么樣了?”
冷老爺子一聽是唐宗伯打來的,問的是婚事,還挺欣喜。電話那頭,老人的聲音聽起來精神很好,“婚事正在訂!前天奕兒剛來,帶了聘禮來。雖然身在加拿大,咱國內的規矩我想著也不能廢,便打算算算兩個孩子的八字,好好訂個日子。這不,他們兩個這兩天正忙著發訂婚喜帖呢!”
屋里,張中先豎著耳朵聽,頓時便皺了眉——這么說,還真就不是肖奕了?
他們這是病急亂投醫,錯怪了人?
唐宗伯倒淡定,笑呵呵地跟冷老爺子說了兩句話,冷老爺子表示孫女的婚禮要回國來辦,等日子訂好了,讓兩個年輕人回來給他磕頭問好。唐宗伯笑著應下,然后才掛了電話。
屋里一陣沉默。
半晌,還是張中先最先開了口,“可兒看見那人的長相了,你大體上形容形容,我就不信,放眼奇門江湖,還找不出個相似的來?”
夏芍卻在這時哼笑一聲,搖了搖頭,“長相的事,就不必信了。您老忘了我來香港的時候,是怎么來的了?吳可雖然看見了那人的長相,但我想以那人縝密的心思,他的臉未必是真。如果他不是香港人,搞不好他的出入境身份都有可能作假。”
“嘶!不能吧?”張中先回身看夏芍,但這話他卻問得沒什么底氣。他是知道小芍子這孩子的心思有多縝密的,這次連她都沒估摸到,可見對方真是有些本事的。
“行了,張老。您也別郁悶,對方是沖著我來的,他一定還會再下手的。師父說得對,他出手一次,就會暴露一些。這次看起來他是逃脫了,但我也對他的心思謀算也算是摸了些門道,也并非一無所獲。”夏芍道。
唐宗伯點了點頭,“對方在暗,我們們在明,確實防不勝防。對方沖著小芍子來的,占卜也不管用。但小芍子命格出奇,她自小我就從她身上卜算不出天機來,那對方也一定卜算不出來。他心思縝密,卜算不出吉兇,就只能走偏鋒。包括這次動龍脈,他也是沒有親自露面,這說明這個人確實是很謹慎。但他的法術被破了,這對他必然有所震懾。下一回,再耍這種陰招不一定有用,他的動作會更大一點,總會有他冒頭的時候。”
說到這里,唐宗伯也是哼了哼,“老夫行走江湖多少年,比這險惡的也不是沒見過!兵來將擋,不怕他來!”
“對!不怕他來,就怕他沒動靜!”張中先也點頭。
今晚本是說好要給夏芍好生做頓吃的,慰勞她這個考生。但出了這么件事,誰都沒心情搞宴會了。這天晚上,包括弟子們在內,也都是隨便吃了點。但當等在外面的弟子們得知溫燁性命保住了的時候,便都松了口氣。
只是這個針對玄門的黑手,一直如陰霾般籠罩在每個人心底。
溫燁昏迷了三天,每天含三片野山參,第三天傍晚的時候醒了過來。他看起來還有些虛弱,但神智還算清醒,也能回憶起當天的事。這件事對玄門來說,算得上是這幾天來的好消息了,好歹人沒事。
夏芍去看溫燁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愧對他。但男孩卻鬧起了別扭,翻身對著墻壁,就是不看夏芍,似乎對自己受傷的事感到很沒面子。夏芍一笑,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頭,“人沒事就好。你的年紀,這修為不算低了。倘若覺得不夠,多用心些就是了。下回那人再出現,你一定能幫上忙。”
溫燁躺在床上不出聲,半晌聽夏芍還不走,便把被子一拉,蒙住頭,喊一聲:“啰嗦!”
夏芍聽他會罵人了,才笑了一聲,松了口氣,起身走了。
那人自從那天出現后,又銷聲匿跡。而他不出現,所有人的日子都還得過,包括夏芍的。
她復習功課、準備考試,在一周后又參加了兩門考試,而剩下的兩門,則在三天后。
正是這個時候,艾米麗打電話來,說是瞿濤的探視手續辦下來了。夏芍在艾米麗的陪同下,順利見到了瞿濤。
瞿濤穿著一身軍綠色的犯人服,與叱咤地產界的大亨形象相去甚遠。他臉上有傷,看起來像是監獄里的犯人打的。可見瞿濤以前在外頭,也沒少得罪人。
瞿濤見到夏芍,眼神仇恨,卻依舊帶著自己的驕傲,笑道:“夏董親自來看我,真是榮幸。不過,你如果想提股份的事,我勸你免廢口舌。世紀地產是我一手創立的,你就算是控股,公司的股權也有我的一部分。沒錯!我的罪會判終身監禁,但是香港法律也無法取消我的股份。我是世紀地產的合法大股東,你華夏集團永遠無法獨吞世紀地產!而且,我在牢里坐著,你在外頭替我賺錢,我多逍遙?哈哈!”
瞿濤肆意地笑起來,仿佛這樣十分暢快。
夏芍坐在他對面,淡淡微笑,“瞿董,我知道你怨恨我。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失去你一手創立的企業。”
瞿濤聞,笑聲漸停,眼神懾人地盯著夏芍,像兩根釘子,“原來你也知道這點!”
“我當然知道。”夏芍一笑,“可是我問你,如果我不與世紀地產為敵,而是就讓艾達地產一步一個腳印地進入香港地產行業,你會容得下么?”
瞿濤一愣,瞇眼。
答案很顯然。
“你不會。”夏芍替他回答,“以你在地產行業里對待同行的作風,你不會容得下新同行。而且,以我對艾達地產的運營策略,我一定會打風水牌。而這張牌一旦打出來,你必然更加容不下。你早晚會對艾達地產出手,就像你以前打壓其他同行一樣。所以,你來告訴我,我為什么要等著你來打壓我?如果我們們的身份對調,你會怎么做?”
天下沒有一家能做得完的生意,如果能避免這些,夏芍也不會盯上沒有過節的同行的公司。
這一切,都得看對手是誰。
瞿濤抿著唇,盯著夏芍,半晌才開了口。他一開口便是冷哼,“夏董,你這是贏了我,還希望我理解你?”
“不。我只是要告訴你,我們們之間是商業爭斗,勝敗無對錯。”夏芍目光坦然,從艾米麗手上把股份轉讓的協議拿了出來,“即便是你恨我,我也要說,今天這份協議,你必須簽。我沒有時間等你,今天這件事就要落定。”
瞿濤看著那份股份轉讓的協議,一眼瞥見上面按照市價的收購價碼,卻連接都沒接,“必須?我倒想知道,我就是不簽,夏董想怎么叫我簽!”
夏芍說得沒錯,即便她不盯上世紀地產,他也不會容得下艾達地產入行。但那又怎樣?他輸了,卻還沒徹底輸!他就是要在她眼里揉一顆沙子,讓她給他賺錢!等他出獄的那天,他仍然是地產大亨!
哈哈!
瞿濤暢快地仰頭大笑,卻聽見夏芍也笑了一聲。
“你忘了,我是奇門中人了?”夏芍看著瞿濤,目光悠然。
瞿濤卻霍然眼神大駭,卻身體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
夏芍左手掐著外縛印,看向瞿濤。瞿濤內心很清楚他拿起了筆,接過了文件,但他的動作卻不受他的控制!
他眼底爆出血絲來,想大聲喊叫,但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在股份轉讓協議上刷刷簽下大名,然后看見夏芍笑著接過來看了看。
“多謝瞿先生。放心,購買股份的錢會一分不差地匯入你的賬上。”夏芍起身,臨走之前看了眼瞿濤臉上的傷,“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想你會需要這些錢的。”
夏芍帶著艾米麗頭也不回地走出去,直到見到外面的陽光,她才松開了手上的指訣,把文件交給了艾米麗。
她從來都知道商業競爭是殘酷的,但從今天開始,華夏集團在香港地產行業的地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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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結尾的時候,說芍姐參加的是中學會考,今天一查資料,發現是錯的,于是改一下。
但是考試這事,跟現實在年份上還是有些差別,大家別太考據了,查了一下午資料,還是有點時間對不上,就這樣吧~改不了了,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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