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怨氣太大了唄!陛下好色,令得各家從不少偏遠旁支那里尋來不少美人。這等小地方一枝獨秀的美人習慣了做最美的那個,本就是那心比天高之輩。被帶進長安之后,還敢不知天高地厚的算計,使計謀,既拿了本族的好處,又不想進宮,可最后卻不得不進宮。她心里本就怨氣不小,進宮之后,看到群芳爭艷,被壓了一頭,心里更是不悅。一貫是被人捧著追著的,進了宮卻被逼著去追那里頭唯一的男人。你說,這怨氣能不大?”那轉著玉扳指的宗室遺老說到這里,摸了摸鼻子,說道,“這雀兒也是個貪的,明明來長安之前同她說明了來長安是做什么的,也給了她好處了。結果好處她受了,卻明顯是只收好處不辦事的那等人。眼下被那張椅子壓著不敢動,怨氣自都憋在心里了。”
聽到這里,葉舟虛開口了:“我知道你等說的出頭鳥是哪個了。”說著手指寫了個‘涂’字,說道,“涂家這件事做的明明算是上道的,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可算是個老實人了,可偏偏這樣的老實人遇上這等騎驢找馬之輩。”
“看她一手只收好處,卻另作打算的動作使得那般嫻熟,想來在那小地方上這等吊著一個人,收旁人送上來的好處,卻另有心思的事當做了不少,我本想著查一查當有所收獲,拿捏她一番的,結果一去才發現晚了,那地方上的人當都被打點過了,把柄也被人提前尋走了。”那把玩玉扳指的宗室遺老說道,“后妃有這把柄在手是大忌,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將她的把柄收到手里的,是田家還是涂家,亦或者旁的什么人。”
“如此看來,便是你不尋她,她早晚也是要出事的。”打哈欠的宗室遺老點了點頭,說道,“難怪肯同你合作了。只消將這些事告訴她,她那等小聰明之人便知曉自己早晚要出事的,如此……自是迫不及待的想換個假皇帝了。”
“是啊!”把玩玉扳指的宗室遺老說道,“不過這事也怪陛下自己,是他自己要的美人,而且涂家那個美人的伎倆他當是清楚的,是他揣著明白裝糊涂,以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思順水推舟的接了這白白送上門來的美色便宜,如今被反噬,也怨不得旁人。”
說來說去都是一群挖空心思占旁人便宜之徒罷了!眾人說著說著也覺得無趣了起來。
“這群人真是惡心,也真是無趣透頂!”宗室遺老靠著墻小憩了起來,“既都安排妥當了,就等吧,等著那老太妃瓜熟蒂落的那一日吧!”
……
中元節后的一日從林斐口中又得知了一些溫夫人當年自盡之事的細節,溫明棠笑了笑,垂下眼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習慣性的安撫了一番自己。那莊周夢蝶的一番際遇,那曾經自己以為自己這副身體是過了‘兩世’的那個困擾她多年的夢在被證實是旁人的一場精心算計與試驗之后,溫明棠便有了同莊周一樣的感覺,不知是自己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自己。
那現代社會的記憶是如此的清晰,而那個名喚溫明棠的女孩子的過往也同樣讓她記得如此之清楚,有時甚至她自己也會懷疑那現代社會是不是她的大夢一場。
不管體內的靈魂是從現代社會而來的溫明棠,還是那個名喚溫明棠的乖巧女孩子,她拍了拍自己的身體:這都是個需要安撫一番的女孩子。雖然掖庭落水之后,她內里已是個成人,并不似那個身體與心理都只有八歲,還惦記母親的孩子了。她如此快速的一夜成長是天公厚恩,可那一段八年的經歷卻是一直存在的。對那還渴求著父母關愛的八年,這些事,總是一個交待和安撫。
“真心為我打算的舉動,不管那人是強者還是弱者,做的是對是錯,都能叫人切實的感受到那份愛的存在。”溫明棠安撫完自己的身體之后,說道,“能力強弱這等事有時并不全由自己,可品行卻不是如此了。那些爛人對自己極致的‘喜歡’可當真要將人害慘了!”
不管如何,溫夫人同溫玄策都不是那等爛人,自是不管強弱,那份關愛都是能讓人切實感受得到的,哪怕比起溫夫人的愛來,溫玄策的‘愛’確實如溫玄策自己所的那般極淡。
“雖溫玄策自己也好,還是你也罷,都道他對你等感情極淡,只有責任。可不知為何,從這些舉動中卻莫名的能叫人感受到幾分‘父愛如山’之感。”難得午后閑暇一同來她小院閑聊的劉元等人聽到這里,忍不住說道,“溫夫人的舉動自不必說,可作為旁觀之人,看那溫玄策的舉動,竟不知為何,當真有種靜默父愛沉穩似山之感,哪怕溫玄策自己都說沒有,卻叫我等當真感受出了幾分,還真是怪了!”
“興許這就是對比那爛人‘喜歡’所謂的好人‘責任’吧!”溫明棠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之上,感受著胸腔中的跳動聲,說道,“我若不是當事人,也同你等是一樣的感受,可正是因為是當事之人,才知溫玄策所不虛。”
“或許是因為溫玄策的選擇給明棠留了一條徹底擺脫桎梏的路,他給的是沒有半點陰影的,徹底脫離桎梏的重生的希望,”林斐說著看了眼溫明棠,或許女孩子認知里的重生始于掖庭冰冷的湖水,卻直到徹底擺脫那一切溫家舊事的陰影之后,才能算作是徹底的重生。
“若明棠沒有出宮,是讓人感受不到這所謂的‘父愛如山’的,甚至還會反過來覺得溫玄策比起親女來,更看重那個侄女。”林斐說到這里,伸手覆上溫明棠的手,感受著女孩子溫暖而干燥的掌心,說道,“越是能憑自己活的好之人,越是不需要溫家的那些勢,也越是需要同過去有個徹底的了斷,需要有個清清白白、沒有任何陰影的新生。”
所以,溫玄策為兩個女孩子做了截然不同的兩個‘選擇’,為溫明棠做的選擇是將那上限的桎梏替她解開了;而給溫秀棠的‘溫玄策遺物’則是一條能托住溫秀棠不沉入水中的船。
可船是仰仗水而生的,船的位置有多高全數仰仗那水面有多高了。而就人所見,那河流的水面是不可能高過兩岸平地的,由河流托起的船能高過岸邊實打實高樓的不多。
多數時候,人都是站在岸邊的茶樓里俯視那河面上的扁舟的。
河流水面起起伏伏,起伏不定,水漲時船高,有時甚至能高過陸地上尋常行走的百姓,恰似溫秀棠曾經養尊處優的那些日子,可水有漲便有落,甚至河床干枯也不是不可能的。而溫秀棠如今,顯然就已在那徹底干枯的河床之上了。如此,那船……還有什么用?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