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手里有溫玄策的遺物,她其實也能做旁的選擇的。”魏服接話道,那個名喚溫秀棠的女子既能當上花魁,管她是上過妝的還是沒上過妝的,自都是個花容月貌的女子,他唏噓了一聲說道,“那時溫師傅八歲,她不過十多歲。那般好的年紀,容色初初長開,還不到完全綻放之時,卻早早攀上了一個所謂的‘金主’。她若實在想過養尊處優的日子,其實是可以尋杜令謀這等人的,可她沒有尋杜令謀這等人,而是找了這個‘金主’,這也是她的選擇罷了!”
提到杜令謀了,眾人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白諸說道:“杜家旁支有那被接來長安照顧的孩子,男女皆有,聽聞也請了先生教讀書習字什么的。不過論那享受,倒也只是尋常小戶之家的待遇,吃飽穿暖,衣食無憂。比起她跟了裕王享受到的那衣裙、吃食同物件,看起來確實‘寒酸’了不少。”
“真是個會算計的生意人啊!”魏服聞唏噓道,“一番算計之下,就那手頭所得來看,她當時跟裕王走,所能過上的果然是那最奢靡的日子,只是一開始到頂了,過上了最好的日子,之后便一直在走下坡路了。”
裕王死后,溫秀棠去了葉家父子的后院,而后來了大理寺挑上了洪煌,之后又去了刑部,同那個羅山攪和在一起,最后……又被羅山親手送進宮,補那些年沒經歷過的掖庭搓磨去了。
認真回憶了一番溫秀棠的經歷之后,魏服點頭說道:“果然一直在往下沉,到如今已是河床干枯之時了。”
雖然羅山的身份比起洪煌看起來高了不少,可論那對溫秀棠切切實實的好,不管是貼心照顧還是那給予的物質享受,顯然洪煌都是勝于那身份高了不少的羅山的。所以,溫秀棠那條船就是在不斷往下沉的。
“她終究是太看重眼前了,人這一世其實長的很,”魏服說到這里,頓了頓,道,“回去得同家里兩個孩子說一說,莫凡事都只盯著眼前,還是要看往后之事的。”
“既已有盯著眼前事的溫秀棠在了,溫玄策便只往后看。萬幸這個女兒配得上這選擇同期許,沒有辜負同浪費,終是讓人感受到了那靜默似山般的父愛,”林斐說著瞥了眼一旁若有所思的溫明棠,“溫玄策這個人果真是個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之人。”
“畢竟是個所有人眼里都同第一美人般配之人,自本身便是非一般的大才。老實說,若不知曉這些事,我等是感受不到溫玄策切切實實的,那些文章之外的厲害之處的。”白諸說到這里,嘆了口氣,說道,“畢竟他人已經不在了,我等只能看到他文章做的極好。那寫文章之外的那個人,是否知行合一,是否配得上那名望,我等是看不到的。”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溫秀棠是真的精明啊!杜令謀能給出的待遇都叫她覺得虧了,好似多出一分自己的力便虧大發了一般。”劉元接了一句,而后忍不住搖頭,似是覺得有些滑稽,“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斤斤計較之人?”
“她不止把溫玄策的遺物當成了買賣的物件,自己這個人亦是如此,待價而沽!既是買賣,自是怎么得利怎么來了。”白諸說到這里,頓了頓,雖他族中不少人經商,可謂商戶出身,可看了這些事之后,還是忍不住感慨,“人,最好不要把自己當成那買賣的物件。若是如此,必是那目之所及,眼界最短之人。這等人……”
“這等人的行為,便成了可以預判其行為的死物。”林斐接話道,“她的眼界是如此之短,只看眼前,也從來只做那對自己而最有利的眼前抉擇。近在咫尺之事,她能看到,自是大多數人也都能看到,如此自也能預判她的行為了。若是遇上那用心不良,又有手腕之輩,全然是可以將她設局套入其中的。”
越說便叫人越發覺得熟悉了起來,想到那司命判官設的局,針對的梁衍、露娘這等人,眾人默了默,這才記起好似還遺漏了溫秀棠這號人。
溫明棠是一步一步走出來了,溫秀棠卻是一步一步退回去了,兩人就好似那截然相反的兩面一般。
“溫秀棠手里那溫玄策的遺物還在不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白諸開口,看向溫明棠同林斐。
“當是還在的。”林斐說道,“只是沒什么用罷了!”
事到如今,那所謂的溫玄策遺物多數人也已回過味兒來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若真的有用,手持遺物的溫秀棠根本不可能活下來,也不可能給她到處吆喝買賣的機會。
“不止她的人已在那干枯的河床之上了,便連那條船,原本看著是條金燦燦的船,可一番波折下來,再看,也不是什么值錢物什了。”劉元唏噓了一聲,說道,“難怪杜令謀沒動靜了,想來也反應過來那條吸引自己的金船其實是條沒什么用的破船了。”
溫明棠點了點頭,想到杜令謀的偏執,默了默,道:“便是溫秀棠當真將遺物給了杜令謀,換了杜令謀的好處,他那般偏執之人,本就將溫玄策視作死對頭,如此一來,察覺到自己被反將一軍的設計了,怕是惱羞成怒之下,是當真做得出不依不饒的向溫秀棠討要多年供養之事的。”
眾人聽到這里,想起溫明棠未受其任何好處,卻被杜令謀到處針對的舉動又是一陣沉默,半晌之后,魏服開口了:“不過走杜令謀這條路同裕王那等以色侍人的路子還是不同的,溫秀棠去學堂里還是當真能學到些東西的。再者供養之事,不是杜令謀想讓她還便能還的。杜令謀想要以什么名義問溫秀棠討要多年供養?當年供養溫秀棠是不是杜令謀自愿的?若是自愿的,杜令謀又要以什么名義討要?若不是自愿的,以溫秀棠的算計,怎么可能將溫玄策的遺物交給杜令謀?”
“聽起來是一筆糊涂賬,實則再清楚不過了。溫玄策遺物換個杜令謀多年的供養,本就是一物換一物的公平買賣,”林斐說道,“他既不是‘照顧同僚家侄女’的真善人,是要講買賣的,那便在商商的說清楚,我可不曾聽聞還有買賣做了幾年之后又后悔想退了的道理。”
“所以,若是溫秀棠選了杜令謀,其實最后還是杜令謀損了筆供養的銀錢。”溫明棠想到杜令謀的咄咄逼人,時不時的對她使些絆子的舉動,可謂斤斤計較而小氣之人,實在不是什么心胸開闊之輩,她道,“這可不是什么真善人,他強行行善必是有所圖,想得些好處的。既如此,那買賣當年便已錢貨兩訖了,自沒有過后再算賬的道理。”
那些先前做朱砂生意的先前價高時賣掉的朱砂,難道這幾年朱砂價低了,那買家找上門來,還會摁頭捏鼻子認下主動退錢嗎?
再講理的商人也不會無緣無故認下這等虧的。
“溫秀棠若是能算清這筆賬,顯然不是那個雀兒了。如此一來,杜令謀還當真比不過她。”魏服說道,“只是雖她有理,官府也站她這邊,可她挑中的那個杜令謀不定講道理,有些胡攪蠻纏的事未必做不出來。我若是她,定是不想同杜令謀這等人打交道的。”
“經驗老道的商人都知道做生意要尋誠信守諾之輩,”白諸接話道,“杜令謀不是個好的生意對象,最好,莫要同他打交道。”
“如此,裕王同杜令謀其實都不是什么好的選擇,那遺物便只能藏著掖著不成么?”劉元聽到這里,看向林斐,“林少卿,溫玄策給的這個遺物難道就是個擺設,當真沒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