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想到戴老師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宋厭,你愿意轉回薈英嗎?”
阮恬立馬豎起耳朵。
戴老師繼續勸說:“我們都知道,你的戶口還在北京,學籍也在北京,在南霧只是臨時性借讀,最后高考肯定還是要回北京的,那不如早點轉回來,我們可以保證所有推介名額和自招名額都最優先考慮你。”
對于高考生來說,這無意是個非常誘惑的條件。
但是宋厭坐在椅子上,撩兒眼皮,神色冷淡:“就這?”
大概第一次被學生這么說話,戴老師愣住了:“什么叫就這?”
“沒有道歉嗎?”宋厭看戴老師還很愣的樣子,淡定地補充了一句,“你的道歉,和校方的正式道歉,我都要。”
“……”
本來以為轉回薈英是宋厭求之不得的事情,沒想到居然還擺起了譜。
戴老師忍了忍,說,“校方的道歉聲明,應該明天就下來了。”
“嗯,知道了。”宋厭點頭,“那你呢?”
戴老師:“?”
什么意思?
想要他這個四十歲的大男人給他一個十幾歲的小屁孩道歉?
呵,做夢。
戴老師冷笑一聲,剛想教育一下宋厭什么叫做長幼尊卑,宋厭就往后一躺,半耷著眼皮,散漫道:“反正沒有道歉,我是不會考慮轉回去的。”
戴老師:“???”
現在的孩子小小年紀就學會威脅人了?!
還這么能威脅到點子上?!
因為畢竟是他瀆職在先,有違師德,如果再不能完成學校發給自己的任務,搞不好連飯碗都保不住。
工資面前無大事。
于是戴老師再不情愿,也只能憋著怒火,咬著牙,敢怒不敢地生生憋出一句:“行,是老師對不起你,老師之前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地冤枉你,這下可以了吧?”
態度不怎么誠懇,但能感受到對對方侮辱性極強。
于是宋厭滿意地點點頭:“還行。”
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事情和想象中發展的不太一樣,戴老師忙叫住他:“你去哪兒?”
宋厭雙手插兜,回過頭,無辜挑眉:“回宿舍啊。”
“???”戴老師覺得自己被驢了,“不是說好談轉學嗎?你怎么說話不算數?”
宋厭抬了下眉梢:“我沒有說話不算數啊。我說的是‘沒有道歉,就不考慮回去’,又不是‘只要道歉,我就回去’,戴老師好歹也是個金牌名師,難道連必要不充分條件和充分不必要條件都分不清嗎?或者說需要我們阮恬老師教教你?”
門口一直偷聽對話的阮恬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打開門,趾高氣揚:“就是,我們南霧三中再不好,最起碼充分不必要和必要不充分還是分得清楚的,你們這種學校,不回去也罷。宋厭,我們走。”
說完兩人就在戴老師震驚又悲憤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不過宋厭,你真的不考慮轉回去嗎?那邊教學條件比我們這兒可好太多了。”阮恬和宋厭并肩走在夜晚雪后的校園,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這一句。
宋厭答得毫不猶豫:“嗯,不考慮。”
“為什么?”
“因為這里很好。”
宋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阮恬停下腳步,抬頭看向了他。
等看到少年人身上厚厚的大衣和唇齒間哈出的白氣時,才恍然發現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已經從夏天到了冬天。
而之前那個和她說話連一個字都要冷半天的酷哥少年,現在居然也會說出“這里很好”這種甜心可愛話。
看來小朋友們的確都會越長越好啊。
阮恬滿意地呼出一口長氣,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嗯,你說得對,我也覺得這里挺好的,所以要不老師請你吃飯吧?”
宋厭還沒來得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機就震了一下,拿出一看,才發現有人已經給自己發了好幾條微信。
[大傻逼]:聽江圓圓說你們晚上改成自由活動了,所以要來見見可愛的我嗎[媚眼.emoji]
[大傻逼]:就上次你偷看人家小情侶恩恩愛愛的那個竹林,那里沒監控,我可以翻進來
[大傻逼]:給你帶了外賣火鍋,下雪天和火鍋最配了,我們厭哥不心動嗎
[大傻逼]:???我的大寶貝呢???
[大傻逼]:寶,想你了,出來見見我嗎,剛下了雪,好冷哦
[大傻逼]:[貓貓哭泣老婆不在了.gif]
宋厭看著手機,唇角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阮恬一回頭正好撞到他這個表情,問:“你笑什么。”
“沒什么。”宋厭把手機往口袋里一收,故作正經,“就是想起來口語表達還沒練,所以想先回宿舍,晚飯就不麻煩老師了。”
說完就轉身往上次撞見那對小情侶的竹林快步走去。
剩下阮恬一臉懵逼。
宋厭這么愛學習?而且她不是英語老師嗎?找她練口語難道不是更好?
算了,現在的小孩子都奇奇怪怪。
而宋厭一心只想快點見到夏枝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謊有多拙劣,只是漸漸的步伐由走變成了跑。
等遠遠地隔著欄桿看見了穿著及踝黑色羽絨服,拎著一大份外賣,正站在雪地里等著自己的夏枝野時,才停下腳步,調整了呼吸,然后裝作并不著急的樣子,慢慢走了過去。
“你怎么來了。”
宋厭隔著一個鐵柵欄圍墻,看著夏枝野,低聲詢問,努力做出并不經意的樣子。
夏枝野看著他因為快速奔跑而翹起來的幾根呆毛和通紅的鼻尖,笑道:“來看看我們宋厭小朋友有沒有被欺負。”
“嗯。”
宋厭應了一聲,就抿著唇,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其實這段時間他明明攢了很多話想和夏枝野說的,可不知道為什么,一見面就覺得心跳加快,血流也加快,腦子突然就有點不好使,一句話都想不起來,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除了“嗯”了一聲以外,就像個不會說話都傻子。
夏枝野看著小傻子這樣子,忍不住笑道:“怎么,我們無敵聰明的厭哥這是想我想傻了?”
“你他媽才傻!”
宋厭雖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是罵夏枝野還是基礎本能,條件反射就脫口而出。
夏枝野聽到熟悉的罵人聲,終于渾身舒坦了,把外賣從欄桿縫隙里塞進來:“把我們的火鍋拿好,等我翻進來。”
說完就抓住欄桿頂端,手臂用力一撐,長腿一抬就翻了過來。
落地的時候,故意裝作自己站不穩的樣子,佯裝趔趄,嚇得宋厭連忙上前扶他,然后順勢就把宋厭抱進了懷里,藏在夜色里的竹影綽綽之間,低頭笑道:“厭哥,你說我們這樣像不像是在偷情?”
“偷你大爺的情!”
宋厭耳朵被他的氣息撩得一紅,抬腿就想把他踹出去。
結果還沒踹上,就聽到一聲濃重的方:“是哪個在那邊!”
偏頭一看,一個保安正打著手電筒朝這邊走來。
草!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一瞬間宋厭像是被夏枝野說的“偷情”兩個字洗腦了一樣,一下就生出一種絕對不能被發現的緊張感,拽起夏枝野的胳膊就開始狂跑。
然而他不跑還好,一跑保安就認定了他肯定有問題,立馬呼朋引伴,拿出對講機,仿佛007:“搞快來!搞快來!這邊有兩個賊娃子!”
下一秒鐘,宋厭就看見四面八方同時涌現出了無數柱強光,把他團團圍在中間。
而他一手拎著火鍋外賣,一手牽著夏枝野,滿腦子都是“絕對不能被捕”,于是加快腳步,左閃右閃,敏捷又迅速,靈活又矯健。
然而身后那人卻只是一只忍著笑,毫無用處。
于是他們最終不幸在音樂廣場被逮捕。
氣喘吁吁的保安們看著面前兩個拎著外賣的學生,撐著膝蓋,喘著氣,無語至極:“這是周末,又不是不準點外賣,你們跑什么啊?!”
宋厭:“……”
因為我覺得我在偷情。
終于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傻逼事情的宋厭回頭惡狠狠地盯著夏枝野。
夏枝野無辜地一挑眉,暗示自己什么都沒做。
宋厭又羞憤地轉回頭,重新接受保安大叔的靈魂制裁。
保安大叔看他們兩個好像也不是壞人,還都長得水靈靈的,前面這個小男生還羞得臉都滴血了,也就放緩了語氣:“算了,下次別這樣就行了,你們是哪個班的?叫什么名字?”
宋厭:“……”
沉默三秒,面不改色。
“高二八班,宋大喜。”
反正宋大喜做的事,和他宋厭又有什么關系。
他宋厭還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冷冷酷酷的的好學生。
宋厭這么給自己打著心理暗示,偷偷攥緊手里的外賣袋子,抿著唇,理直氣壯地看向了并不存在的遠方。
而他身后的夏枝野看著他腦袋上被風吹得倔強立起的呆毛,忍不住徹底笑出了聲。
二十幾天不見,有的人變得更傻了,但也更可愛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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