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瑤!傷員情況怎么樣?”鐘文雍急匆匆走進救護室,頭發上都是雨水。看來,外面的冰雹還在下。
“情況不好,一直昏迷。”靖瑤往右讓了讓,給鐘文雍留出位置。
他是成都醫院的外科醫生,美國著名醫科大學醫學博士,醫院花了很大代價,挖來的頂尖人才。
“我看看。”鐘文雍走到擔架邊上,從口袋里掏出紙帕,脫下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去。
他們在這里堅守半個月了,原定半個月輪換一次。第二批醫療隊還沒有趕到,路上肯定出了什么狀況,他們只能繼續堅守。
通訊信號時有時無,和后方的聯系非常不暢通,補給也困難,大家都憔悴得太多。
梁瑾萱站起來,焦急地望著鐘文雍。鐘文雍仔細檢查了秦天澤的傷勢和心跳情況,呼吸還在進行,已經陷入深度昏迷。
何靖瑤的先期處理十分得當,只是臨時救護室的條件過于簡陋,這么重的傷勢怕是不好控制。
梁瑾萱一直在邊上緊緊地盯著鐘文雍,追著他的眼神,焦急地期待結果,看情況似乎不容樂觀。
“你是傷員家屬?”鐘文雍把手從秦天澤身上移開,問梁瑾萱。
“是,是。他是我哥。”梁瑾萱連聲答應,惶恐不安地望著醫生。她不敢問病情,甚至不敢聽醫生說病情,可又期待著答案。
生活中,到處是這樣的矛盾。很多時候,生死并不痛苦,痛苦是因為牽掛。
“顱腦創傷神經功能損害。”鐘文雍望著梁瑾萱說。
“顱腦創傷神經功能損害?”梁瑾萱沒聽懂。
“是的。”鐘文雍鄭重地告訴梁瑾萱。
“這傷勢可以控制嗎?”顯然,她不太明白這個醫學名詞:“生命有沒有危險?”
“現在不好說,要趕緊轉移到正規醫院做進一步診療,時間不能拖。靖瑤,你跟石建兵聯系一下,問問他們到哪了?”
“醫生,麻煩您想辦法救救他,只有您有辦法了,請您救救他。”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梁瑾萱一把拉過鐘文雍的手,焦急地說著,像洪水里揪到救命的稻草。
“你放心,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到醫院仔細檢查過后才能具體治療,我會盡力的,請你放心。靖瑤,聯系得上嗎?”鐘文雍拍了拍瑾萱的手背,回頭喊何靖瑤。
“聯系上了,明天下午能到,有段路被山石堵了,他們正在翻越。”鐘文雍跟梁瑾萱分析傷勢的時候,何靖瑤一直用衛星電話聯系石建兵。
石建兵也是成都醫院的外科醫生,第二醫療隊的組長,他們趕來接替鐘文雍,道路交通還沒有恢復,六七十公里的路程竟然兩天還沒到。
“好,待會給傷員上呼吸機,今晚好好監護,繼續輸液輸血,時刻注意呼吸和心跳情況,有事立刻喊我,明天一早安排轉移。”鐘文雍知道,眼前的傷員必須盡早手術,臨時救護室的設備不夠,這種頭部手術的風險還是比較高的,得想辦法盡快送往成都醫院。
師古鎮離成都不遠。
山區氣候多變,尤其震后的深山,下了老半天冰雹,天黑時居然來了場傾盆大雨。梁瑾萱坐在擔架旁邊,望著病床上的秦天澤,臉色還是那么灰黃,沒有一絲血色,呼吸倒是平穩了很多。
何靖瑤剛檢查完脈搏,撤了呼吸機,在一旁的簡易床上睡著了。鐘文雍還沒有回來,想是又在東邊那座救護室里給傷員做手術了。
五年沒見了,一直想忘掉過去,又何曾有過一刻忘記?梁瑾萱呆呆地看著病床上的天澤。下午要不是他,現在躺在這里的就是她了,應該不是躺在這里,是無聲無息的袋子里。
呸呸呸!烏鴉嘴,怎么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天澤肯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沒事,聽何靖瑤說,鐘文雍是世界頂級醫科大學的高材生,臨床醫學博士,他一定能把天澤治好,一定!
想到這里,瑾萱默默伸出手,放在天澤的手上。這雙手曾經無數次拉著自己的手,飛奔在古城巷子里,一直跑,想甩掉身后自己的影子,可總是甩不掉,惹得太陽公公呵呵地笑。
手背上傷疤還在,留著那條惡狗的齒痕。瑾萱輕撫天澤手背上的傷疤,記憶深深刻在自己的心上。那是他第一次為她而戰,象英勇的戰士,不懼刀槍。
古城在改革開放的潮流下日新月異。馬路上鋪天蓋地的自行車,人們告別了出門靠腿走路的時代。
天澤就有一輛自行車,平時上學,媽媽是不許他騎的,只有周日,才可以使用。每個周日的下午,他都神神秘秘地推著自行車,去北園的老城墻底下。
瑾萱問過好多次,他都不肯說,好不容易用一套《云海玉弓緣》作為交換,他才告訴她,城墻根下有個白胡子老爺爺,周日教他武術。
瑾萱提出要去見那位老爺爺,天澤死活不愿意,后來受不住《云海玉弓緣》的誘惑和瑾萱的軟磨硬泡,答應帶她去試試運氣,老爺爺肯不肯見她也還未必。
周日下午,瑾萱老早就守在天澤家的門口了,天澤家她從沒進去過,聽去過的男生們說,他家很大,還有禁地。
狹窄的弄堂盡頭有一扇門,那扇門從沒開過,只知道門的后面是一個天井,天井就是禁地。
連秦天澤都沒有進去過。更奇怪的是,他家明明大門臨著馬路,偏偏進出都走混堂巷邊上的小門。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秦天澤馱著自行車出來了,臺階比較高,有好幾級,用長條的武康石鋪的。
“哎,哎哎。”瑾萱從混堂巷的老墻邊上閃了出來,低聲叫喚。
“噓。-->>”天澤騰出左手,做個噤聲的姿勢。
媽媽是不允許他和女同學來往的,每次他倆出去玩,都要四處仔細觀察,萬一被大人看見可了不得了。
瑾萱媽媽也是如此。
“走,跟上跟上。”天澤把自行車放到地上,一邊回頭往門里望,一邊示意瑾萱動作快點,兩人象大白天的賊。
混堂巷南邊就是古城的主干道,他們不能從那里走,街坊鄰居看見了不好。往北的話,出了巷子右拐,也有一條路,是電視機廠專修的一條小馬路,方便運貨的卡車出入。
到了那條馬路上就可以騎自行車了,那里是工廠,雖然離主干道才幾百米距離,卻是人煙稀少,十分偏僻。小馬路到底往左拐個彎,就是古城墻。
“喂,書呢?”秦天澤單手推著自行車,一手叉腰,右腳搭在左腳背上,模仿大人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