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說不準她救回來的那個男人真是得了癘風病,這可是要死人的哩!”
“要不咱們去尋村正過來……”
“你要說她家有人得了癘風病,怕是村正才不敢來……”
林素娘聽著外頭聲音并不小的竊竊私語聲,胸前起伏不定,面色陰沉。
良久,聽著外面漸漸平靜下來,林素娘輕輕嘆了一口氣,向堂屋走去。
才將手放到門上,便聽見里頭傳出似乎許久不曾聽見的小石頭“吱吱咯咯”的笑聲,她微一怔,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西間外頭,撩開了簾子。
聽見腳步聲,小石頭抬頭看向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略顯昏暗的屋子里越發亮晶晶的。
“娘!”他脆聲喚道。
林素娘的眼睛瞬時被水霧彌漫,抬手捂住了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小石頭已經許久沒有主動開口說話了。
尋常孩子早慧的幾個月就開口,自從二樁沒了以后,小石頭的話越來越少,大多時候只是安靜的看著她,問句什么話,也總只是點頭或者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每一天,她都在對孩子的愧疚中醒來。
若不是她同二樁說,以后要給孩子置辦好些田地,要叫兒子不用跟著他們夫妻過這樣的苦日子,二樁也不能那樣急匆匆如同奔命似的四處接活兒干,也不會在面對窮兇極惡的山賊時不肯拿錢買命——
二樁若沒有死,自己就不會在進山采藥時把小石頭托付給朱嬸子,有幾次她提前回來,聽見小石頭被朱嬸子的孫子欺負得哇哇大哭時,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流血,總要在外面流干了淚,看不出面上哭過的痕跡之后再去接孩子。
她怕朱嬸子看出自己的異樣,以后不幫自己帶孩子,自己不能放心把小石頭放在家里,如何進山采藥,進城賣藥?怕是母子兩個早就餓死在某個寧靜的夜晚。
所以當父親林郎中說,小石頭不說話,只是因為孩子不想說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什么孩子說話晚,才是有后福的。
不知是安慰父親,還是安慰自己——
如今聽見孩子脆生生如同正常孩子一樣叫她“娘”,剛強的林素娘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眼淚似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潸然而下,泣不成聲。
小石頭面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換上去的是一臉驚慌失措。
他茫然看向身邊的薛霖,眨巴著眼睛低下了頭,心中很是不安。
他把娘親弄哭了。
薛霖呵呵一笑,伸出雙手,將這個身上沒有二兩肉的孩子輕易舉起,道:“小石頭多叫幾聲兒,你娘愛聽。”
林素娘亦擦著眼淚湊了過來,蹲在薛霖身邊,帶著厚重的鼻音點頭道:“小石頭莫怕,娘,娘這是歡喜的——”
一語未了,便又哽咽,她也想對著兒子笑一笑,讓他知道自己是真的高興,只是那擠出來的笑容十分生硬,怕是不比哭好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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