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姜緣意外的是，陸行舟對海貿事也挺懂，居然時不時能問姜渡虛幾句，問題的切入點明顯是懂行的。
雖然感覺也不是特別精通，但這程度就已經足夠把京師絕大部分人碾下去了。
所謂曾經做過相關事的霍琦，她們自是對過話的，雖然氣氛并不友好……總之那霍琦懂個啥呀？都不如陸行舟一根毛。
連姜渡虛對話之中眉頭都越來越舒展，和懂行的人交談自然是更舒服的，并且更讓他確定陸行舟不是拿捏姿態要他孫女，以及確定陸行舟想搞海貿的事是真有想法而不是隨便扯個大旗撈權，最后搞得一地雞毛。
這談話漸漸就有了點賓主盡歡的味道，哪怕霍璋在旁邊聽得都快睡著了。
“老先生的來意我是知道的，但實話說，這事暫時不能定。”陸行舟道：“我這主客司，原本是沒有負責貿易這個職能的，外貿這么大的命題，不是主客司、甚至不是禮部能完全囊括的，更別提下設區區一科了。”
姜渡虛道：“那陸郎中大肆對外招人是……”
“因為我們主客司目前主要是對妖域事宜負責，而妖域交流目前最典型代表就是新開榷場，國家之間的外貿已經事實開始，卻沒有一個部門負責此事。陛下讓我做主客司，就是為了讓我對接妖域，那所有相關的事情我都可以趁勢打個模子，很容易通過。”
姜渡虛笑道：“那么既然開啟了外貿，單單只和妖域交流就有點可惜，于是郎中就考慮其他國度一起囊括。”
“是。這就有個問題，攤子做大之后，朝野上下自然會發現這個外貿科的職能比整個主客司都大，很自然就會考慮分立新部門，提高職級。那時候都不是我管了，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我定下來的合作方，新官全不認，姜老先生反倒吃虧。”
姜渡虛暗自沉吟。
原本給海貿產業搞個官方身份的事算個小事，和區區郎中打交道罷了，他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找到顧戰庭頭上，霍璋就足夠牽這個線。
但陸行舟這個說法很有道理，這個外貿科不會一直在主客司下面，幾天之內人手就要比之前的主客司幾倍還多了，并且連各項分工都要比原主客司多，不是區區一科能承載的。這么一看搞個不好沒多久就要變成外貿司，現在陸行舟指定的合作方，新官可未必認，說不定還是永久黑名單。
難不成還要再上門求一次別人，又讓人把不知死活的目光盯在孫女身上？
還是說為了這點事直接去找顧戰庭？
真要找顧戰庭的話，那就得為了更大的命題……比如讓陸行舟繼續管將來的外貿司，畢竟也沒幾個比他懂行的。嗯，他還要負責和妖域對接，那就和主客司一起管……什么情況下能把主客司和外貿司一起管？
提拔成侍郎，分管二司。
姜渡虛想到這里心中微震，這陸行舟才上任兩三天吧？
好野的心。
而且他這是看出自己有更通天的背景，才會這樣暗示？
想到這里姜渡虛心思一時有些凝重，口中道：“今日識得陸郎中，方知盛名之下無虛士……陸郎中提點的事姜某有數了，但那些什么并不重要，如果你我的合作能讓姜家和陸郎中交個朋友，那便值得。”
陸行舟失笑：“我有個什么盛名？”
“在閻羅殿，則閻君威震宇內；在丹霞山，則劍宗起死回生；赴東海金風覆滅，進北疆兵厄遂解，入妖域內亂悉平。”姜渡虛淡淡道：“此覆雨翻云手，區區一個郎中，對閣下太小了。”
陸行舟偏頭看了他一陣，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姜先生對海貿如此了解，本來就是本司應當選擇的合作者，更別提還有二哥的面子在這，這朋友自是當交的。”
霍璋笑咧了嘴，這句轎子抬得他極有面子。
并沒有聽出兩人對話之間的機鋒。
姜渡虛那話，能是一個海商對郎中說的？甚至有些都不該是他能知道的。那些話看似在捧陸行舟，實則也在暗中點了自家身份大有來頭。
霍璋笑道：“那今晚一起吃飯？新朋友一起加深加深交情嘛。”
陸行舟不答，反而道：“二哥，你還能在京吃幾頓飯？”
霍璋笑容沒了。
常理他早都該被趕回北疆去了，現在還留在這里的原因特別搞笑，是因為家里和姜家在談聯姻，一旦談好了他又得回來參加婚禮，還不如先留著。
他便也趁著這機會巴結“后媽”，看看能不能有點什么特別的效果。
“老實說，我覺得二哥為人處世比霍琦強很多，連實力也強很多。要不是家里偏心……呵。反正霍琦這世子，我是看不上的。”陸行舟嘆了口氣：“但他們偏心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曾經更偏心的事都有過，對吧？”
這話讓霍璋那同仇敵愾的心一下就燃了起來，當把事情定義成“偏心”，那他和“霍殤”更是能找到很多共同點，感同身受。
但當著姜家爺孫的面，一些話不好說，只是勉強笑了笑：“這樣，今天也不是太方便……改日你我兄弟私下喝幾杯。”
陸行舟笑笑：“好。”
霍璋帶著姜家爺孫告辭了，事實上也沒有同行多久，姜家自有宅邸，霍璋也要回家，雙方在不遠處的路口便分道揚鑣。
姜緣看著霍璋的背影走遠，才低聲道：“和陸行舟說那些是什么意思，豈不是暴露我們不凡？”
姜渡虛神色淡漠，整個人身形也舒展了幾分，氣勢忽地就變了。若是此刻霍璋看見了，就會覺得這根本不該是一個心心念念做生意立足的海商。
那是登仙問道者。
“陸行舟的態度，怕是知道我們不會是一般海商，在明眼人面前演來演去，徒惹笑話。”
姜緣的臉上有點燒，那她算不算在演，陸行舟看出來了嗎，是不是心里在笑？